仙子不正经

噼里啪啦，火舌舔舐粗细不均的树枝。

张燕龄双目微睁，眼前却糊成一片。

身前女子的啜泣声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吵得他无法凝神静气。

他想挪远些，但手脚被捆起动弹不得。

根本摸不到绳结，当真是妖邪作祟！

恍惚中一道腥臭的气息靠近，停在两步远的地方。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衣袍带出一束气流。

张燕龄终于能看清楚。

面前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癞痢头老道，须发花白泛黄，紫黑色的指甲捏着下巴上没剩下几根的干枯胡子，绿豆大的眼睛色眯眯地看着他。

他？

张燕龄确信，这妖人看的是他。

身前的女子也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数丈高的山洞里，火堆上起一口半人高的锅，一旁的石板被擦拭得纤毫不染，边缘搁着一柄豁了口的柴刀，木把手密布血迹干涸后的乌黑。

她嗷地一声昏了过去。

一股腥臊气味传来。

张燕龄的头更疼了。

老道浑不在意地踢了女子一脚，阴毒的眼睛仍旧盯着他：“小道士，你可瞧好了。”

只见他凭空一指，昏厥的女子便整个人飘浮起来，悠悠荡荡落在那张石板上。

张燕龄瞪大了眼睛。

老道拧了一把女子的大腿，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女子转醒，娇蛮的视线落在邋遢的老道身上变成惊恐：“仙人，郎君，我有许多金银，您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给您当牛做马……”

她苦苦哀求，老道却不为所动，反倒贪婪地看着张燕龄俊俏的面孔。

他上唇稀疏的毛发抖动：“小道士，你可要仔仔细细地看，这将死之人的恐惧，味道最好。”

话音刚落，他隔空摄过那柄散发着令人作呕血腥气的柴刀，先是剥除了女子身上碍事的衣物，露出一具洁白丰腴的胴体。

女子被看不见的锁链牢牢扣在石板上，四肢大张，屈辱的泪水成串滚落，怨毒的视线几乎要将老道脸上扎出大洞。

她扭头狠狠地盯住张燕龄：“为什么不先杀他，先杀他啊！”

张燕龄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目光对上女子通红的眼。

老道闻言一乐：“那可不行，他是个宝贝，等我宰了你，他还有大用。”

女子的胸脯剧烈地起伏，老道不自觉靠近。

“啐！”

女子一口唾在老道树皮似的脸上，发疯大笑起来：“哈哈哈！”

老道怒意大发，一指抹过去。

“呜呜呜！”

女子口中不断溢出淋漓的鲜血，痛得连偏头都不得，径自吐出一小截破碎的血肉。

她头脑昏沉，绝望地看着老道泄愤似的揉捏她的身体，然后冰冷的刀锋自头顶落下。

她悔，为什么要偷偷跟上看起来俊俏白净软弱好欺的肥羊。

她恨，留在镇子里一定能给他们好看。

她终于不再动弹。

老道手法娴熟地剥下一张完整的皮，探了探鼻息。

还活着，倒是让他高看一眼。

张燕龄无法合上眼皮，老道割去女子舌头时也一道妖术定住他的动作。

他几乎要呕出来，但喉咙也被定住。

五脏六腑绞在一起，肚子里翻江倒海。

张燕龄没有入仙，便看不到，怨气冲天而起，浓郁得蔽住皎洁的月色。

他只闻到山洞里弥漫着的血腥，便以为窥见恶臭的全貌。

老道通体舒畅，手里的动作慢下来。

他五心朝天歇息片刻，张燕龄心中刚升起侥幸，便看他起身踱了过来。

张燕龄依旧被定在原地，老道捏上他软玉一样的面容，眼神依旧色眯眯的，凑近的嘴里散发出茅厕一样的臭气：“万中无一的太清之体，山沟沟里竟然藏着金凤凰。”

他指了指石板上血肉模糊的女体：“看清楚了没，这怨气是特意为你而作。”

他摩挲着张燕龄清俊的五官：“太清之体做的傀儡，用极阴女体的怨气滋养，一定能……谁在那里！”

老道迅疾地转身，低垂着眼面向洞口。

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拈起一张大隐符。

这穷乡僻壤不该有大能路过，若真的性命攸关，他也只好舍了这命里终无的机缘跑为上计。

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老道堵死了洞口，张燕龄只看到他猥琐的背影，便看不到老道的脸上愈发悚然。

无他，只因一名飘飘然自半空落下的素衣女子。

女子身材窈窕，老道却低垂着眼不敢细看。

只因他完全无法感知这女子周身的灵气波动。

要了命了，凡人哪能飞在天上。

他只得做出表面恭敬的样子，伺机寻找遁逃的可乘之机。

他微微福身，遮掩身后的动作：“仙子……”

然而他只吐出两个字，眼角便瞥见一道丰沛的灵光打来，转瞬便彻底一命呜呼。

老道颓然倒下，露出洞外如洗月色。

张燕龄这才发现洞外凌然立在空中的女子。

女子一身白衣，容颜绝世。

她美目低垂，落到老道尸体上的眼神是决然的厌恶，樱唇轻启：“邪修，当诛！”

张燕龄不懂何为邪修，但听得出不是好词，而女子轻而易举绞杀老道。

他大喜，救苦救难的仙子！

但老道留下的妖术不散，他只得瞪大了双眼，仙子救命！

仙子自不会听到他的心声，但清冷美目一扫便看清洞内一切。

她唇角逸出一声惋惜的轻叹，旋即打出一道灵光将石板上已然没了气息的模糊血肉燃成灰烬。

然后，张燕龄看到仙子的美目落向自己。

她似是有些疑惑，蹙了蹙柳叶弯眉。

张燕龄还未看懂这疑惑，却忽觉周身一松。

老道定住他的妖法不再，但还被束着双手双脚，张燕龄顿时维持不住向前栽去。

“哎呦！”

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扶住他。

张燕龄昏头昏脑地想，方才有几丈远，仙子走路原是这样快么？

亦或说，是在飞？

他颤巍巍抬起头，却直直撞入一双盈盈的翦水秋瞳。

嗯？

张燕龄只觉得胸前贴上枚沁着幽香的冷玉。

一双清凉细腻的手绕到他身后，轻轻一抹便抹去他手腕上的妖异束缚。

她将张燕龄的双手捧至胸前，葱段一样白嫩的指尖细细抚过他腕间的红肿伤痕。

张燕龄暗自用力，却根本撼动不得分毫。

他战战兢兢，仙子，仙子这是？

仙子看着他脉脉含情，张燕龄脚步慌乱地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

仙子轻启朱唇：“郎君…”

张燕龄心里乱作一团，这是美救英雄，还是再入虎口？

他鼓足勇气：“仙子…”

冷玉贴得更近了些，仙子软软倚上他的胸口。

张燕龄不敢再动，却有一根白玉似的指尖轻轻点上他的双唇。

仙子吐气如兰，说的话却不正经。

“郎君，你应该，叫我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