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信仰、泡面与新手引导
他的额头上依旧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看向幽衡的眼神，混杂着无法褪去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职业本能的好奇。
幽衡却仿若无事发生。
她走到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如同玩具模型般的城市街景。
铁皮盒子在纵横的灰色带子上缓慢移动，渺小如蚁的人群穿梭不息。
数万年前，她立于九天之上，俯瞰的或是星河崩灭，或是大地陆沉，何曾留意过这般微末而有序的尘世喧嚷。
“幽……幽小姐，”李淼斟酌着用词，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天在片场……那个……您……”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尊恐怖的法相，以及随后发生的、堪称荒诞的一系列事件。
幽衡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的注意力被窗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此刻平凡无奇的倒影所吸引。
这皮囊，倒是方便。
李淼见她似乎没有动怒，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识趣地不再追问。
他深知，有些存在，不是他这等凡人能够揣度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经纪人”这个角色，尽管这个角色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且岌岌可危。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职业状态：“那个……《九霄云歌》的戏……肯定是黄了。
导演刚才发信息，说投资方那边己经炸锅了，设备损失、场地赔偿，还有……咳咳，城管的罚款，加起来不是小数目。
秦屿那边……据说首接被吓晕过去，被他助理抬走了，估计短期内是没法见人了。”
幽衡依旧看着窗外，对这些凡人的后续反应漠不关心。
戏黄了便黄了，无非是换个方式打发时间。
李淼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然戏拍不成了，但……您这一下，呃，‘亮相’，在圈内……怕是己经传开了。”
他想起离开时，那些工作人员看他俩的眼神，敬畏有之，恐惧有之，恐怕还有不少将幽衡当成了什么隐世不出的修行大佬，或者……更离谱的存在。
“传开？”
幽衡终于转过身，眉梢微挑。
她对这个词的理解，还停留在口耳相传、或是神念感应的层面。
“就是……很多人都知道了。”
李淼连忙解释，“现在信息传播很快，手机，互联网……呃，就是一种能瞬间让很远地方的人都知道同一件事的工具。”
他比划着，试图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说明。
幽衡略一思索，明白了。
类似于低配版的神念网络，只是效率低下，且信息驳杂。
她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李淼见她似乎并不反感，胆子稍微大了点：“所以，虽然《九霄云歌》没了，但说不定会有别的……机会找上门。
只是，下次咱们可能得……稍微低调一点？”
他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恳求。
再来一次法相显圣，他怕自己的心脏和职业生涯会同时宣告终结。
“低调？”
幽衡重复了一遍，不置可否。
对她而言，收敛力量如同呼吸般自然，若非那蝼蚁般的真言咒撩拨，她甚至懒得动一丝惰性。
至于凡人如何看待，她并不在意。
李淼见她没有反对，心下稍安，连忙转移话题：“您……您饿不饿？
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叫个外卖？”
他想起幽衡蹲在街边啃糖葫芦的样子，猜测这位“大神”或许对人间食物有兴趣。
“食物？”
幽衡的目光扫过厨房方向。
那里有李淼之前为了方便囤积的几箱“康帅傅红烧牛肉面”。
“那是何物？”
李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拍脑袋：“哦，那是泡面，方便面！
吃起来很快，味道也还行，就是没什么营养。”
他走过去，拿出一桶，献宝似的拆开，展示里面的面饼、调料包和叉子，“您看，这样，用开水泡几分钟就能吃了。”
幽衡看着那色彩鲜艳的桶身，印着诱人的牛肉和蔬菜图案，以及那几包粉末和酱料，觉得颇为新奇。
这比她沉睡期间，凡人用陶罐、铁锅烹饪的方式，似乎简化了许多。
“可。”
她再次点头。
李淼如蒙大赦，赶紧去烧水，手脚麻利地撕开调料包，一股浓郁的、带着工业香精气息的“红烧牛肉”味弥漫开来。
幽衡轻轻嗅了嗅，味道很强烈，很首接，与糖葫芦的酸甜、香火的呛人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水烧开，注入面桶，李淼盖上纸盖，压上叉子，恭敬地推到幽衡面前的茶几上。
“等三分钟就好。”
幽衡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面桶上。
她能“看”到开水与面饼、调料相互作用，热量传递，物质软化、溶解、融合的细微过程。
这种凡物转化的简单物理化学变化，在她眼中，也别有一番趣味。
三分钟一到，李淼揭开盖子，更加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将叉子递给幽衡。
幽衡学着李淼演示的样子，用那塑料小叉挑起几根弯曲的面条，送入空中。
口感软弹，味道咸香浓郁，带着一股明显的、非天然的味道。
谈不上美味，更无法与她记忆中的任何仙珍神肴相比，但……很新奇。
是一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凡人文明特有的、快速而廉价的滋味。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依旧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手中廉价的泡面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淼在一旁看着，心情复杂。
这位抬手间便能显化万丈魔神法相、吓得顶流跪地喊祖宗的存在，此刻正安静地吃着一桶三块五的泡面。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让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反复崩塌又重组。
就在这时，李淼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几个陌生的号码，还有无数条微信好友申请和信息，来自不同的制片人、导演、甚至一些平时高不可攀的娱乐公司高层。
信息内容大同小异，都在旁敲侧击地打听幽衡的来历，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一丝谄媚和敬畏。
“李老弟，听说你签了位真神？
能不能引见一下？”
“淼哥，今天片场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幽衡小姐没事吧？
我们这有个本子，特别适合她，绝对女一！”
“李经纪人，我是XX娱乐的CEO，想诚挚地邀请幽衡小姐谈谈合作，条件随便开！”
李淼看着这些信息，手都有些抖。
他知道消息会传开，但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效果如此……猛烈。
这些人精，显然都从各种渠道得知了片场发生的“超自然事件”，虽然具体细节可能被模糊化，但秦屿被吓跪、现场异象、乃至引来城管罚款这些事，恐怕己经成了圈内半公开的秘密。
他们畏惧幽衡可能拥有的“力量”，同时也看到了这力量背后蕴含的、无法估量的“价值”和……风险。
李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吃完最后一口泡面，正拿着那张印着“康帅傅”和一头憨厚奶牛图案的纸盖，若有所思端详的幽衡。
“幽小姐，”他声音干涩地开口，“有很多人……想见您。
是关于……工作的事情。”
幽衡放下纸盖，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你处理便是。”
对她而言，演戏、出名、所谓的“统一审美”，都不过是观察人间、打发时间的途径之一。
具体如何操作，交给这个似乎很擅长此道的凡人即可。
李淼得了这句近乎“全权委托”的话，心中一定，同时又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这哪里是经纪人，分明是凡人与神明之间的联络员兼风险管控师。
他斟酌着回复了几条最重要的信息，婉拒了大部分立刻见面的请求，只筛选了几个背景相对干净、意图也比较明确的对象，约定明天再详谈。
处理完这些，他才发现幽衡己经站起身，又走到了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城市的霓虹在她平静的瞳孔中映出斑斓的光点，却仿佛无法映入其眼底深处。
李淼看着她的背影，那身影在宽大的棉麻衣衫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仿佛蕴含着能撑破这天地束缚的恐怖力量。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幽小姐，之前……在片场，那些人对着您……上香，您感觉……怎么样？”
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那荒诞的一幕。
幽衡沉默了片刻，就在李淼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清冷的声音响起：“信仰驳杂，愿力微弱，如同……掺了沙土的溪流。”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比喻，最后补充道：“不如那糖葫芦滋味分明。”
李淼：“……”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得，这位祖宗对信仰之力的评价，还不如对三块五一桶的泡面和五块钱一串的糖葫芦。
他默默地收拾好泡面桶，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以后除了谈工作，还得兼任这位魔神大人的“人间生活体验导览”，首要任务就是——带她尝尝更多比信仰之力味道更好的凡人食物！
至于娱乐圈？
李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依旧在不断弹出的新信息和好友申请，苦笑了一下。
这摊子事，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千万倍。
他不仅要防着同行挖角、资源争夺，还得时刻提心吊胆，生怕自家这位一个不高兴，再把哪个不开眼的顶流或者投资方给吓得当场跪地喊祖宗，顺便再招来一波城管罚款。
这经纪人，当得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