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国的无敌舰队

月光洒在冰面上，如水银泻地。

永夜。

墨蓝色的天穹上，极光如同被打翻的宙斯神酿，泼洒出亿万条流淌变幻的光带，幽绿、惨白、淡紫，无声地席卷、舒卷，笼罩着这片被遗忘的世界的尽头。

无垠的冰原延伸至视野的极限，冰层不知冻结了多少万年，泛着一种死寂的蓝。

偶尔有冰山崩裂的巨响，如同沉睡巨人的叹息，滚过空旷死寂的海面。

在这极光之下，冰海之上，却有一点微弱的、不合时宜的灯火在摇曳。

那是一支船队。

巨大的，臃肿的，如同受伤的巨鲸般在浮冰缝隙间艰难航行的远洋渔船。

它们有着明显来自东方的制式，高耸的楼船结构，宽阔的甲板，但此刻，这庞大的身躯却成了累赘。

船体上覆盖着厚厚的冰甲，桅杆上的帆布被冻得硬如铁板，在凛冽如刀的寒风中发出“嘎吱”的呻吟。

这是元帝国北海鱼牧监的运输船队，承载着刚从北冰洋渔场收割的、堆积如山的鳕鱼和鲱鱼，以及从海底捞取的珍稀珊瑚与珍珠，正沿着那条用无数汉人工匠心血和生命开辟的“冰海 丝路”，缓缓南归。

船首，站着一名汉人装束的老者，姓林，船队总管。

他裹着厚重的貂裘，须发皆白，眉宇间刻满了风霜与忧虑，双手紧紧攥着冰冷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抬头望着那妖异绚丽的极光，眼中却没有半分欣赏，只有深深的疲惫与警惕。

这极光，在他眼中，不是祥瑞，而是不祥的预兆，是死神挥舞的彩练。

“方位没错吧？”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被风声吞没。

“回总管，罗盘…罗盘指针晃得厉害，”身旁的年轻汉人水手声音发颤，捧着一个青铜罗盘，那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仿佛被无形的鬼手拨弄，“这鬼地方的磁石…又发疯了！”

林总管叹了口气，没有责怪。

在这片被蒙古人称为“苍狼之海”的北极圈，汉人继承自宋朝的、引以为傲的航海技术，常常大打折扣。

星辰的位置诡异，磁极混乱，只有靠着那些世代以海为生的老舵手，凭着对洋流、风向和冰山形状的记忆，才能勉强寻得归途。

突然，一阵尖锐的、如同海鸥凄厉鸣叫的号角声，从远处被浮冰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海面上传来。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瞭望塔上的水手连滚带爬地滑下来，声音扭曲得变了调：“海盗！

是维京长船！”

只见在迷蒙的冰雾与极光映照下，数十艘修长、低矮、造型狰狞的战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灵巧地绕过巨大的浮冰，悄无声息地逼近！

它们的船首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头或怪兽，船身两侧密麻麻排列着盾牌，反射着幽冷的光。

那些站在船上的北欧海盗，身形高大如山毛榉，金色的长发和虬结的胡须上结满了冰霜，手中高举着战斧和阔剑，眼中燃烧着贪婪与野性的火焰。

“备战！

快！

弓箭手上前！

拍杆准备！”

林总管声嘶力竭地吼道，但他知道，这几乎是徒劳。

元帝国庞大的渔船，为了装载更多的货物，追求稳定性而牺牲了速度与灵活。

它们像笨重的河马，面对一群迅捷如风的豺狼。

海盗船则如同水上的幽灵，利用其浅吃水和卓越的机动性，轻易地切入船队之间。

“咻！

咻！

咻！”

密集的火箭如同飞蝗般从维京长船上腾空而起，划破寒冷的夜空，带着死亡的气息，钉在渔船巨大的木质船体和船帆上。

浸透了鱼油的麻布迅速燃烧，火苗在凛风中疯狂蔓延，舔舐着一切。

“夺船！”

狂野的北欧战吼伴随着飞爪缆绳，牢牢抓住了渔船的船舷。

海盗们如同猿猴般矫健地攀爬而上，跳上甲板。

沉重的战斧劈开仓促组织起来的汉人水手和少数蒙古护卫的阵线，溅起漫天血花。

抵抗是零星的，绝望的。

刀剑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海盗兴奋的咆哮、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冰海地狱的协奏。

林总管眼睁睁看着一艘装载着最珍贵龙涎香和深海明珠的货船被海盗轻易俘获，拖拽着消失在冰雾深处。

他颓然跪倒在甲板上，冰冷的木板透过衣物刺痛了他的膝盖。

他握拳重重砸在栏杆上，老泪纵横。

“十年了……年年如此，岁岁纳贡……”他望着南方，那是故土的方向，也是元帝国权力中心的方向，声音带着血丝，“苍狼的子孙驰骋草原，为何到了这海上，就成了待宰的牛羊？！

这无尽的冰海，何时才能有我汉家儿郎扬眉吐气之日？！”

他的哭诉，被淹没在北极永夜的寒风与海盗远去的狂笑之中。

只有那漫天极光，依旧冷艳地流淌，漠然地注视着人间这重复了无数次的掠夺与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