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之初

左臂上传来的，是一阵熟悉的、如同无数细密冰针刺入骨髓的绞痛。

林夜猛地从简陋的床铺上惊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用看他也知道，手臂上那淡灰色的、如同藤蔓般蜿蜒的纹路，此刻一定又在皮肤下灼灼发光。

它们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每一天都在悄无声息地向上蔓延一点点，提醒着他那个冰冷的倒计时——距离彻底沦为没有意识的“雾奴”，还有整整三百六十天。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将那股绞痛压下去。

窗外，原本浓郁得化不开、仿佛凝固了的灰色巨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无雾窗口期，要来了。

这是末世废土上，所有挣扎求生者唯一能安全活动的时刻。

他利落地翻身下床，抓起挂在墙边的那件陈旧抗雾服。

深灰色的面料上，覆盖着两层斑驳的特殊涂层，这是他在锈带城市用半条命换来的。

手指抚过涂层表面，在其表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痕迹，些许，其流露出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但边缘己经有些许剥落。

“还剩五天……”林夜低声自语，眉头微蹙。

抗雾涂层的有效期只剩下最后五天，这意味着这次拾荒归来，他必须找到新的涂层原料，或者赚到足够的雾核去黑市购买——只为活下去。

生存的压力，这根弦从此刻开始，不敢有一分一秒的懈怠。

他开始熟练地检查着桌上散落的装备：一把自制的抗雾匕首，刀柄上涂着简易的涂层，刀刃因为多次劈砍变异体的硬骨而有些卷边；一个半空的背包，里面只有小半瓶干净的水和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银麦饼。

目光扫过那几块银麦饼，林夜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沉默地掰开其中一小部分并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块默默送入自己的口中，另一块放入自己的怀里，同时将稍大的那一半仔细包好，塞进背包内侧的夹层。

伴随口腔的咀嚼声，通过人体头骨的震动，传递给大脑，带来一丝口腹之欲。

做完这一切，他套上抗雾服，将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而沉静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偶尔眨动间，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弱银芒，那是“雾感者”能力无意识激荡的痕迹，也是他被穹顶科研院视为“最佳实验品”的根源。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淡灰色的天光涌了进来。

临时营地里己经人影攒动，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穿着五花八门但都涂着抗雾涂层的装备，沉默而迅速地集结，准备冲向那片危机与机遇并存的死亡地带——锈带城市。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凑了过来，是住在缓冲区边缘的小羽。

“林夜哥哥……”这时一道细如蚊声的声音，在林夜的耳边响起，带着营养不良的虚弱。

林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用油纸包好的银麦饼，迅速塞到小羽手里。

“快回去，窗口期要结束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冰冷。

小羽攥紧了饼，大眼睛里涌上水汽，用力点了点头，仿佛下定某种决定，义无反顾转身跑开了。

看着那瘦小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残垣断壁间，林夜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柔和，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左臂。

救一个人，和救自己，在这该死的惨无人道的世界中，从来都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林夜！

磨蹭什么！

准备出发了！”

不远处，队友老周朝他挥了挥手，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眼神闪烁、不停打量着其他人装备的年轻人——新来的阿凯。

林夜压下面罩，最后看了一眼灰雾即将重新合拢的天际线，迈步融入了拾荒者的队伍。

今天的目标，是锈带边缘的那家废弃超市。

希望……能活着带回足够延长几天生命的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