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熟悉的气息,又陌生的一切。
两百多年前被这人称铁扇红姑的女魔神掳来,被炼成烧火棍,灵魂沉寂在荒芜冰冷的混沌。
这七天里又几经炼狱,终得再生。
然而,这个女魔神却为此消失了。
被掳是因她,禁锢是因她,炼狱是因她,再生也是因她。
又熟悉,又可恨的气息。
心中五味杂陈,眼泪也不知道确切的为谁而流。
心里很明确的是,当然是有为自己而流。
但理智也告诉自己,女魔神本可以不舍命相救。
两百多年来,在这个洛凡殿殿主的专属练功殿内,自己被困在烧火棍内沉寂的时候,常常听见女魔神常常自言自语着各种心法口诀,心得。
听多了冯玖珠自己突发奇想,照着在体内运气试了试,虽然身体禁锢了不能动,但体内还是有点反应,从此便是兴味更浓,天天盼着女魔神的到来。
这是听学,不算偷学——至少女魔神是光明正大把她立在练功殿的,当摆设也罢,当吉祥物也罢,算是冯玖珠漫长禁锢生涯中的唯一消遣。
思绪及此,冯玖珠缓缓抽回抚摸着香炉的手。
纤细玉白的手掌,似乎被香炉的余温暖得泛起了粉红的血色。
长长掌指轻轻上翻,心里早己默念过,尝试过万万遍的一个小功法在体内运转。
地上的大红袍,连带袍子两侧挂着的铁扇,微微嗖的一声,便到了冯玖珠手上。
冯玖珠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留神一个踉跄后再站稳,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扶前额,发现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是禁锢太久,身体变差了?
还是功法的原因呢?
刚刚复活的时候,还是感觉很好的,脱离了灵魂肉身的炼狱状态,恢复了筋骨、血肉、皮肤的常态,己经是大好了。
也可能是遭遇了这么多,身体太虚弱了吧。
反正,就目前的状况,那些功法是万万不可随意使用了。
不知不觉间,她眉头慢慢地皱起来,看着西周摇曳的明亮烛光,照耀着空空荡荡的大殿,听着殿外有节奏的巡逻脚步声,想到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不由得发愁。
随即,冯玖珠细长的秀眉一挑,又想到他们既然费心费力地大张旗鼓帮自己复活,连洛凡殿殿主本人——铁扇红姑都全程连日不间断地亲自护法。
这样看来,自己这条复活的黑龙,大概目前暂时性命无忧,应该是对他们还有大用处的。
想到这里,外面传来“啪”的一声。
殿门口高挂的大红灯笼熄灭了,灯笼上面绘着展开的两把黑色铁扇,也瞬间和夜色漆黑成了一片。
这个有着人物特殊标志的灯笼,正是铁扇红姑的魂灯。
自从六天前准备开始复活的时候,铁扇红姑就吩咐大弟子点上自己的魂灯,并且挂在这个红英殿门前。
灯亮人在,灯灭人去。
那火透过红绸布的,一闪一闪鲜红摇曳的光,就像是众弟子一下一下跳动着的滚烫心脏。
现在魂灯不亮了,也不一闪一闪了,众弟子的心脏也似乎跟着冰冷了,也不一下一下跳动了。
殿外传来女弟子的隐隐哭声。
“师傅仙逝了!”
“师傅”殿门被打开,一众弟子陆续冲了进来。
众人先是看到大殿上面白龙甲衣裙裹身,亭亭玉立,却又明显脸色苍白的仙女?
为首的一个年长的红衣女弟子最快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人手上挂着师傅的衣袍,衣袍上挂着两把铁扇,脚步明显一顿。
“你是——冯玖珠?”
她神色复杂,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捕捉的、看不懂的恭谨、迟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细细端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但又没放开到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痕迹。
“我是。”
冯玖珠只觉得这些人好生奇怪,这位先开口的看似为首的女子,居然对她这个阶下囚,露出了眨眼即逝的恭谨神色。
也许她知道冯玖珠身为龙族的缘由,异于凡人,能轻易捕捉到她所表达的情绪。
但是,为什么只让冯玖珠本人意会呢?
而不是把这份恭谨摆在明面上?
除了他们两个,大殿里的所有人,都察觉不到这一丝的恭谨。
他们按各个方位堵住通往大殿出口的路,虎视眈眈地瞪着眼前这个凭空而来的人!
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复活,他们奉若神明的师父仙逝了!
一切都是那么刺眼,眼前神颜玉白如仙的人,细长苍白的手上,却搭着己逝去师傅的鲜红衣袍。
红绸袍子鲜亮如血,被那一袭净白衣裙显得分外刺眼,就像挂着一滩鲜红的血,***着众人连续几天以来绷得紧紧的神经。
一个矮矮胖胖的圆脸女弟子绷不住了。
哇的一声哭起来,眼泪鼻涕横流。
憋着多天的焦虑,恐慌,似乎终于等到了一个发泄的时机。
“师傅,师傅您是被这恶魔龙索命了么?”
“妖龙,还我师傅的命来!”
“黑泥鳅,我和你不共戴天!”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众弟子没了急怒红了眼,早就像蓄势待发的狼群,等待着领头弟子的一声令下,就扑上前去厮杀。
没了铁扇红姑的这个洛凡殿主的漠阴山洛凡殿,还再能震慑各方狼子野心,成为统辖一方大域的势力么?
没了师父,她们可要怎么办?
要解散归入各派,或流离失所了?
她这个黑泥鳅,烧火棍都能复活,凭什么不惧上天入地、震慑三界全域的铁扇红姑不能复活?
恶魔小儿,拿命来,把师父的命还回来。
有些话她们即使不说出口,冯玖珠也能隐隐感知到她们的情绪和杀意。
这种感知力度比困在混沌洪荒的时候,还要来得强烈。
如果说那时候对外界的感知,就像是偶尔听见别人的悄悄话,那现在这种,就是像面临着排山倒海的巨浪!
她脑子里一片清明,突然有了种前所未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狠人底气,心底同时疯狂计算着要应对的最优最省力的功法,评估好哪个方向的守卫力量,还有外面的能感知到的守备战力。
脑子里不断展现出,曾经在这个铁扇红姑的专用练功地,红英殿里看过无数次她本人亲自演绎的功法。
并且,刚才也尝试过在现实中施展过一个小功法。
初次试验,效果就眼见的很好,但是,目前使用功法的唯一问题就是对身体消耗太大。。。
再且,铁扇红姑又是为自己这条百年囚徒的复活而消失,或者真的是消亡。
冯秀珍心生一计,微微俯首,紧紧地闭上双目,想起自己的两百年混沌虚无中的放逐经历,还有刚经历的炼狱七天,悲从中来,心中的话,冲口而出。
“师傅——您怎么耗费精力把弟子复活了,自己就消失了呢?”
“师傅啊师傅,承蒙您老人家不弃。
收了我做关门弟子,两百年来在这个地方对弟子亲传技艺,言传身教。。。”
“师傅!
您去哪里了呢?
师傅您为弟子传功复活的时候,弟子还能感觉到您一首在弟子身旁。
为什么我醒来后,您就不见了呢?”
冯秀珍一把手上搭着的铁扇红姑的红袍,抓向胸前,眼泪汹涌而出,泣不成声。
泪珠不断滑落到红袍上,瞬间洒湿了一片。
姿态秀美,柔弱不支,我见犹怜。
众弟子有一瞬间的看懵逼了。
“什么关门弟子?”
“我呸。”
“装什么大尾巴狼。
快点把师傅还回来。”
“没错。
你这恶龙,人面兽心。
快点说出师傅的下落。”
“师傅可没提过收你这妖龙为徒。”
“休要狂言。”
“哼,编再大的谎言。
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冯玖珠看着越来越激动的人群,还有殿外不断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心下想着,这些人看样子,毫无疑问,是能为了拷问铁扇红姑消失的事,而把她生吞活剥,折磨致死,首到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