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印在腕骨处微微发烫,他特意将护腕往上提了提,遮住皮肤下游动的鳞状纹路。
巷口煎饼摊的油香混着槐花香飘来,卖豆浆的阿婆照例往他塑料袋里多塞了个茶叶蛋。
"小砚脸色发青哟。
"阿婆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夜里莫要靠近水塘。
"林砚触电般缩回手,豆浆在塑料袋里晃出涟漪。
晨光穿过水雾,他看见阿婆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两点青芒,像是深潭里倏忽而逝的鱼影。
再定睛看时,老人己经佝偻着背去搅动糖浆锅,铁勺与锅沿相撞的声音异常清越,像是古刹檐角的风铃。
早读课的蝉鸣透着倦意。
当林砚翻开语文课本时,夹在扉页的银杏书签突然渗出细密水珠。
水迹在《逍遥游》的铅字间蜿蜒,竟将"北冥有鱼"改写成"青溟有祟"。
他下意识用袖口去擦,墨迹却顺着纤维爬上指尖,在皮肤表面凝成个扭曲的篆体"殁"字。
"你觉不觉得今天特别闷?
"同桌陈宇用笔帽戳他手肘。
林砚这才发现教室里安静得反常,吊扇在头顶缓慢旋转,投下的光影却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纹路。
前桌女生马尾辫上的蝴蝶发卡正在渗出青苔,而她浑然不觉地在默写《赤壁赋》。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林砚望着窗外的泡桐树,叶片在无风的状态下突然集体转向东北方,露出背面银白色的脉络。
那些叶脉分明是缩小版的青铜罗盘纹路,与他掌心青印的图案如出一辙。
"转学生。
"高跟鞋声停在门口。
林砚抬头看见班主任身侧站着个穿墨绿唐装的少年,那人右耳垂着枚玉蝉坠子,蝉翼薄得能看见血管般的纹路。
"我叫钟青崖。
"少年嗓音像是浸过山泉的玉石。
当他经过林砚课桌时,别在腰间的鎏金香囊突然迸出几点火星,空气中泛起线香燃尽后的苦味。
林砚的护腕开始发烫,青印隔着布料在桌面烙出淡淡焦痕。
数学课进行到第三节时,林砚发现钟青崖在笔记本上画满首尾相衔的游鱼。
那些鱼的眼睛都用朱砂点缀,在午后阳光下泛着血色的光。
更诡异的是,当他试图移开视线时,纸上的鱼群突然开始逆时针游动,笔记本边缘渗出淡青色的潮气。
放学***响起前十分钟,一只蓝闪蝶撞进了教室。
林砚看着那抹妖异的蓝在日光灯管间穿梭,翅尖洒落的磷粉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篆字。
前排传来女生的惊呼——蝴蝶最终停在了钟青崖的玉蝉耳坠上,两对翅膀缓缓开合,竟与玉蝉振翅的频率完全同步。
"要变天了。
"钟青崖突然转头对林砚微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
他指尖弹出一粒沉香屑,蓝闪蝶在火星中化作青烟,烟雾里浮现出半透明的楼阁轮廓,檐角铜铃的幻影与林砚记忆中的青溟观重叠。
林砚抓起书包冲出教室时,夕阳正将云层染成青铜器上的红斑。
护腕下的青印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要破皮而出。
街角新开的旧书店亮着暖黄灯光,他鬼使神差地推开玻璃门,风铃响动的瞬间,鼻腔突然灌满潮湿的咸腥气。
书架间飘着经年累月的纸霉味,老板在柜台后擦拭一枚青铜兽面。
当林砚的手指拂过《地方志辑录》的书脊时,整排古籍突然无风自动,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翻到记载青溟观的那一页。
"光绪三十二年,观中道士豢青鱼作祟......"蝇头小楷在眼前扭曲蠕动,后半截文字被水渍晕染成怪诞的图案。
林砚正要凑近细看,书页间突然钻出半透明的水草,缠住他的手腕往书里拽。
青印爆发的灼痛感中,他听见老板哼唱的童谣:"青铜匣,玉蝉飞,七月初七鬼门开......"书架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有人在水底敲击朽木。
林砚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角落的景泰蓝花瓶。
水流从瓶口汩汩涌出,在地面汇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倒影里浮现出戴着青铜傩面的身影。
那人手中提着的灯笼忽明忽暗,灯罩上绘着的正是红木箱的衔尾鱼纹。
"小心!
"钟青崖的声音炸响在耳畔。
林砚被人猛地拽开,青铜兽面擦着他耳际飞过,深深嵌入身后的《辞海》。
书店老板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僵立,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青鳞,眼窝里游出两尾透明的鱼。
"闭眼!
"钟青崖扯下玉蝉耳坠按在林砚掌心。
玉蝉振翅的嗡鸣声中,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扭曲震荡。
等林砚再睁眼时,己经站在自家巷口的槐树下,暮色中的旧书店招牌分明写着"出租中",蒙尘的橱窗里堆着破旧纸箱。
掌心的玉蝉坠子还在发烫,蝉腹刻着细如发丝的符咒。
林砚摸出手机想查看时间,锁屏界面却显示着农历七月初五——距离祖父头七还有两天,而青印正在皮下规律地搏动,如同第二颗心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