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的栏杆突然碎裂,十七枚淬毒飞镖穿透木屑激射而来。
跑堂的小二吓得打翻了酒坛,琥珀色的女儿红泼在青砖地上,映出七道黑影倒悬梁间的狰狞轮廓。
叶孤影的左手还端着粗瓷酒碗。
竹筷在指间轻轻一转,十七点寒星突然凝在半空。
他茫然看着那些悬停的暗器,像是看着被蛛网困住的萤火虫。
酒碗里的涟漪尚未平息,二楼已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红衣女子就是在这时踏进客栈的。
她的裙裾扫过门槛时,七具尸体正顺着楼梯滚落。
染血的飞镖整整齐齐钉在柜台之上,拼成一朵曼陀罗花的形状。
"公子这招'流云锁星'使得妙极。
"她将银丝缠腰的软剑搁在桌面,剑鞘上镶嵌的翡翠映得指尖发青,"可惜这坛三十年的竹叶青......"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酒坛裂口,"掺了西域尸蚕粉。
"叶孤影终于放下酒碗。
他望着女子眉心那点朱砂痣,忽然想起去年深秋刺穿他胸膛的那柄剑。
剑锋也是这般艳红,持剑人的眼睛却冷得像塞北的雪。
"在下叶孤影。
"他说着去摸腰间酒葫芦,却触到一块温润硬物——那是今晨在乱葬岗醒来时就系在腰间的玉玲珑,雕着半阙他看不懂的梵文。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
她笑时眼尾会泛起细碎波纹,像月光下的秦淮河水。
"苏挽月。
"她指尖弹出一枚青铜令牌,正中那朵飞镖拼成的曼陀罗花,"幽冥殿的往生令,要取公子项上人头。
"窗外传来驼***。
黄沙漫天的古道尽头,一架鎏金马车正缓缓西行。
车厢四角悬着的青铜铃铛刻着饕餮纹,与叶孤影腰间突然发烫的玉玲珑产生某种诡异的共鸣。
苏挽月的软剑已出鞘三寸:"公子可知,方才你喝的毒酒,本该见血封喉?"竹筷尖上的花生米坠入毒酒时,鎏金马车已经停在客栈三十丈外的胡杨林里。
八匹纯白骆驼喷着热气,青铜铃铛在暮色里泛起血光。
叶孤影忽然按住太阳穴,那些铃铛声像细针扎进他的颅骨。
苏挽月的剑鞘压住他腰间玉玲珑:"别听铃音,那是西域摄魂术。
"她话音未落,柜台后翻出十二个黑衣刀客。
他们的刀刃薄如蝉翼,刀光织成的网罩向叶孤影咽喉要害,却斩碎了突然出现在网中的酒葫芦——半空中迸裂的葫芦碎片竟化作十七道剑气。
叶孤影自己都愣住了。
他分明记得葫芦还在腰间,手指却残留着剑气破空的灼痛。
黑衣刀客们保持着挥刀姿势栽倒在地,每个人的膻中穴都嵌着块葫芦碎片。
"公子可知自己方才用了什么招式?"苏挽月指尖挑着从叶孤影腰间顺来的玉玲珑,翡翠映着她眉心血痣妖艳欲滴。
驼***突然变得急促。
鎏金马车的丝绸帘子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戴着黄金面具的脸。
叶孤影的玉玲珑突然剧烈震颤,梵文在暮色中泛起幽蓝光芒。
他望着那些扭曲的文字,眼前突然闪过漫天大雪中染血的襁褓。
"这是...二十年前..."他踉跄着扶住桌子,青砖地面突然塌陷。
整间客栈都在下沉,屋顶横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引线——火药味混着西域尸蚕粉的甜腥扑面而来。
苏挽月软剑卷住叶孤影的腰。
他们在坠落的瓦砾中冲天而起时,下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燃烧的客栈废墟里,十二具黑衣刀客的尸体正拼成巨大的梵文"卍"字符。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看懂玉玲珑的秘密。
"苏挽月带着他在胡杨林间飞掠,身后传来机括转动声。
十八支玄铁弩箭穿透夜风,箭簇上的磷火照亮了前方突然出现的断崖。
叶孤影下意识并指为剑。
崖边千钧巨石轰然炸裂,碎石在空中组成八卦阵型,将弩箭尽数绞碎。
飞溅的火星里,他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与玉玲珑上一模一样的梵文。
断崖下传来马嘶声。
燃烧的黄金马车正在深渊边缘摇晃,车厢里传出婴儿啼哭。
叶孤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哭声竟与记忆中大雪中的婴啼重叠。
"小心!"苏挽月突然旋身将他扑倒。
三枚透骨钉擦着她后背掠过,钉入岩壁时炸开紫色毒雾。
雾中浮现七盏飘忽的幽冥灯,灯影里站着个撑纸伞的白衣人。
"月儿,你该饮血了。
"白衣人的伞骨是用人骨打造,伞面绘着百鬼夜行图。
苏挽月突然剧烈颤抖,眉心血痣渗出猩红液体,软剑不受控制地指向叶孤影心口。
断崖下的婴儿哭声陡然凄厉。
叶孤影在剑尖刺破衣襟的瞬间,突然看清伞面上某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那鬼怪额头的火焰纹,与他胸前玉佩的裂痕分毫不差。
剑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叶孤影嗅到了苏挽月发间的白梅香。
这香气让他想起某个雪夜,有人用冰凉的匕首挑开他衣襟,却在看见胸前玉佩时发出惊骇的叹息。
软剑突然发出龙吟。
苏挽月手腕翻转,剑锋擦着叶孤影肋骨划过,将三盏幽冥灯劈成六瓣。
灯油泼在骨伞上燃起青火,映出伞面恶鬼扭曲的脸——那火焰纹正在叶孤影胸前玉佩上疯狂蔓延。
"你的眼睛..."叶孤影突然抓住苏挽月颤抖的手腕。
她瞳孔里浮动着血丝组成的梵文,与玉玲珑上的往生诀残篇恰好能拼接成完整段落。
断崖下的婴儿哭声突然变成冷笑。
燃烧的黄金马车轰然坠入深渊,车厢碎片中飞出一块青铜兵符,正嵌在崖边石刻的凹槽里。
整座山崖开始震动,露出藏在岩壁中的铸铁机关——二十年前就该毁去的剑神冢,竟在此刻重现人间。
白衣人的骨伞突然炸开,伞骨化作九节鞭缠住苏挽月的脖颈:"别忘了你弟弟的眼珠还在幽冥殿的琉璃盏里。
"鞭梢毒刺扎进她后颈时,叶孤影胸前的玉佩应声而裂。
往生诀真气如决堤洪水席卷经脉。
叶孤影眼中的世界突然变得极慢,他看见苏挽月睫毛上凝结的血珠,看见九节鞭缝隙里透出的月光,看见自己指尖迸发的剑气正沿着二十年前某道剑痕轨迹游走。
剑气斩断第九节人骨时,玉佩碎片突然悬浮在空中。
叶孤影在纷飞的玉屑里看见一幅画面:风雪夜,美妇人将襁褓塞进黄金马车,自己横剑迎向漫天箭雨——她的剑鞘纹路与苏挽月的软剑一模一样。
"娘..."这个字脱口而出时,往生诀真气突然逆冲百会穴。
叶孤影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血色梵文,竟与剑神冢石门上的封印完美契合。
地宫深处传来龙吟般的剑鸣,十七道剑气破土而出,将追来的幽冥殿杀手钉在岩壁上。
苏挽月趁机割断九节鞭。
她染血的指尖按在叶孤影眉心,声音带着决绝的温柔:"往生诀第九重叫'大梦三千',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要刻进骨髓里..."苏挽月指尖触及叶孤影后颈时,三枚朱砂痣正在往生诀真气中灼灼发亮。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幽冥殿刑房,琉璃盏里那对浸泡在血水中的眼珠——眼白上也有同样的朱砂痣。
"原来他们要的从来不是玉玺。
"她惨笑着咽下喉间腥甜,袖中滑出半截断刃。
这是她弟弟被挖去双目那夜,偷偷藏起的第九根肋骨磨成的刀。
剑神冢的青铜闸门正在他们头顶闭合。
月光从最后一线缝隙漏进来,照见苏挽月割开自己手腕:"往生诀的毒,要用剑神血脉来解。
"血珠滴在叶孤影唇间时,他睫毛上的冰霜突然化作蒸腾雾气。
地宫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
七十二盏人皮灯笼次第亮起,照出冰壁上二十年前就凝固的血掌印。
叶孤影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些血掌印的走势,竟与苏挽月教他的那招"流云锁星"分毫不差。
"小心脚下。
"苏挽月突然拽着他倒掠三丈。
方才站立处的青砖翻转,露出布满倒刺的刀山。
更可怕的是刀山上插着的尸体,穿的都是当今武林盟长老的服饰。
叶孤影的剑气不受控制地迸发。
冰壁上突然浮现数百个梵文,每个字都在往他经脉里钻。
苏挽月撕开衣襟按在他心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正是玉玲珑缺失的另一半纹路。
"当年我娘用影卫的命换来偷梁换柱。
"她引着叶孤影的指尖描摹疤痕,"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们又在死局里重逢。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冰壁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后面鎏金铸造的机关棋盘。
黑白棋子皆是人头所制,楚河汉界流淌着水银。
叶孤影刚要迈步,苏挽月突然将断刃刺入他左肩。
"你..."叶孤影看着没入肩头的骨刃,却发现真气突然畅通无阻。
棋盘上的水银开始沸腾,凝聚成手持双斧的巨人轮廓。
"最烈的毒往往酿在最甜的酒里。
"苏挽月旋身挡在他面前,软剑搅碎第一个水银巨人,"就像最好的局,总要拿真心做饵。
"叶孤影并指划向冰壁。
剑气穿透二十年前的血掌印,竟在冰层深处唤醒沉睡的剑阵。
三百六十柄古剑破冰而出,将水银棋盘斩成碎片。
某柄剑柄上缠着的褪色红绸,赫然绣着"叶氏挽月"四个小字。
地宫最底层的石门缓缓开启。
黄金马车残骸在磷火中显现,车厢里根本没有婴儿,只有一方玉玺压着半幅襁褓。
叶孤影捡起玉玺时,底部凹槽突然弹出薄如蝉翼的刀片——上面刻着苏挽月弟弟的生辰八字。
"看来我们都当了二十年的棋子。
"苏挽月突然咳出黑血,红烛血契的反噬开始发作。
她望着玉玺里藏着的***,笑得凄艳绝伦:"原来我每月饮的根本不是至亲之血..."话音未落,十八道玄铁链从穹顶垂下。
幽冥殿主的青铜面具在铁链间闪烁,手中琉璃盏里漂浮着婴儿的脐带。
叶孤影的剑气撞上玄铁链时,苏挽月的匕首已经抵住他后心。
"对不住。
"她在他耳边呢喃,语气温柔得像初见时那杯毒酒,"但玉玺夹层里那个婴儿脚印...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