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春雨,被风吹落的白色花瓣和湿润地面紧贴在一起,树上那些坚强的花骨朵儿沾染着湿润,撑着摇摇欲坠的残缺肢体立在翠绿叶片上。
南方的春风冷得能浸进人的骨头里。
有课的学生正坐在教室,没课的学生躺在寝室。
校园里没多少走动的人,本就安静。
但更安静的是教学楼的天台,那是个好位置。
入口是一扇没上锁的铁门,天台地砖和墙面没铺瓷砖,原汁原味的水泥浆构造。
宁枝推开天台生了锈的铁门,昨夜下了雨,褐黄色的锈蚀沾了一手。
身上没带纸,她皱眉。
毕竟出寝室的时候并没想过会遇到这一出。
宁枝用脚关上生锈的铁门,铁门撞在水泥墙上来回反弹,声音刺耳。
她面无表情往天台上的老位置走去,拧开墙边的水龙头洗手。
老旧的水龙头出水声像是病入膏肓的人在咳嗽,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好在出来的水看上去是洁净的。
宁枝洗干净了手,走到天台的最边界处,望向楼下。
七层高的教学楼,二十三点四米。
从顶楼望下去,再大块头的学生,此刻也显得渺小。
宁枝从兜里拿出烟盒,纤细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抽出一根细烟,打火机齿轮声在天台格外清晰。
烟身被点燃,猩红过后白烟徐徐上升。
她不抽烟,只是喜欢看烟安静地燃烧。
好友林安安说她的这个习惯简直是有病,每周买两包烟就为了看它燃,真的是钱多得没处烧。
可实际上是她又穷又有病。
宁枝视线落在正在燃烧的女士香烟上,烟身外包裹着的白色烟纸,被那抹猩火灼烧,朝着烟蒂去。
她有些失神。
烟燃烧的这种过程,
就像一个陷入绝望的人在不断苦苦挣扎,缩在人群最角落,撕扯她身上所有的衣服,又黑又冷。
如同她高中所遭受的一切,祈求被救赎,却得不到回应。
宁枝走到天台的最边缘。
她在想,同一高度的空气会不会有两种味道。
天台这边是荆刺榨成汁的苦涩,天台外则是柠檬爆浆的酸涩。
正想着,宁枝将半个身子探出去。
闭上眼睛,深呼吸。
天台门口发出一阵打火机齿轮滑动的声音,很刺耳。
宁枝回过头去。
一个男生站在天台门口,挑眉玩味看着她。
在看清他样貌的那刻,宁枝瞬间僵在原地。
盛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宽松卫衣,袖子被挽到小臂处,冷白的皮肤上划着不少结了痂的刀口。
短寸头发张扬桀骜,剑眉高鼻梁,眉眼间满是野痞。
指间捏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整个人慵懒又桀骜。
宁枝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那人,长得实在是有些像。
“刚刚想跳?”他声音很淡漠。
并不是一个正常人看见想寻死的人该有的反应。
宁枝觉得,若是自己此刻点头承认了。
他也会说一句,‘跳吧,我看着。’
宁枝盯着他没说话,她站在原地没动。
燃到头的烟给指尖带来了灼热,她心乱如麻把烟给掐灭,抛进了不远处的铁皮垃圾桶里。
她将烟掐灭的时候,盛策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人走到她身侧,笼罩出一片阴影,带着一股兰麝木头香气和淡淡的烟味。
他很高,距离近了,看他还得仰着点头。
盛策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碎花针织贴身上衣,包裹着那圆,白色阔腿裤,刚刚她就是从那裤兜拿烟和打火机的。
长发微卷随意披在身后,整个人又纯又性感,气质很冷。
似乎是认识他,震惊之余眼神又立刻变得漠然。
面无表情像是被谁欠了多少钱一样。
看他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
女生还在看他。
盛策懒懒掀起眼皮,不太正经地轻嗤了声,“看够了没?”
他的眼神和长相,实在是太有攻击性。
就连声音,似乎也含着轻嘲。
声音并不像那人,宁枝心颤了下,眼底的震惊完全褪去。
她再次看向他时,面无表情,“你长得挺丑。”
“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说这话时,她微微歪着头,语气和模样极其认真。
盛策盯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生,被气笑了。
他听过别人对自己的很多褒贬评价,就没听过说自己丑的。
‘挺丑’。
这形容倒是新奇。
“是吗?”盛策没生气。
嘴边叼着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打火机送到烟口,淡蓝色的火焰从齿轮缝隙跑出来。
他周身白烟缭绕。
盛策眯着眼看她。
“嗯。”宁枝点点头,没心思和他周旋。
天台很少会有人来,她的独处空间有外来者进入了,她也不想再继续待着了。
宁枝抬脚往门口走去。
雨水混着没打扫过的水泥浆,弄脏了她的白色裤子。
她没管。
走到门口的时候,宁枝脚步顿了顿,她回过头看天台上的人。
盛策站在她刚刚站的位置,背对着她,指尖夹着正燃着的烟,整个人懒懒的。
宁枝抿了抿唇,往楼下走。
长得是有些像。
但也就第一眼像。
天台那人淡漠的眼神和身上的野痞气质,可以随时将她从幻想中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