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让我想起毛阳镇西月里爬满竹篱笆的野鸡蛋花，此刻钻进鼻腔的芬芳带着阳光的暖意。
抬头那瞬间，我确信自己看到了坠落凡间的神女。
那少女身形纤细修长，身姿轻盈灵动，恰似春枝新绽的嫩柳。
她黛眉轻蹙间隐着书卷气的清雅，杏眼清亮如秋水含星，眼尾微挑透着未染尘俗的灵动。
唇色娇艳胜木棉花蕊，肌肤莹润如雪，中性偏暖的肤色透出细腻质感，阳光下恍若薄瓷般温润。
周身萦绕着青柠鲜甜与初荷清气的少女气息，举手投足间既有未谙世事的懵懂纯真，又隐约可见破土新芽般的坚韧生命力。
少女的白裙被山风掀起涟漪般的褶皱，乌发如墨编成黎族双鱼骨辫，发梢缀着雕有甘工鸟纹样的银铃轻颤。
鼻梁细挺如白玉，最要命的是那双琥珀色眸子——当视线撞上她眼尾微翘的弧度时，仿佛被武侠小说里的点穴手定住身形，首到膝盖传来针刺般的麻痒，才惊觉自己己保持半蹲姿势许久。
“看够了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慌忙起身，后脑勺差点撞上低垂的凤凰树枝桠。
她耳垂上的银丁香坠子晃出细碎光斑，说话时左颊浮现出黎族姑娘特有的酒窝：“你也是豆芽班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胸前的校徽——通什市第一中学特招班的深绿色银杏叶标志。
这个被当地人戏称为“豆芽三包班”的特殊班级，今天聚集了毛阳镇、毛道乡、南圣镇等七个乡镇选拔的尖子生。
作为毛阳镇唯一通过古武术特招的学生，我的搪瓷碗里还刻着镇教委奖励的“文武双全”西个红字，此刻正在帆布包里叮当作响。
当我们一前一后来到挂着“豆芽班”木牌的教室门口时，一个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皮肤黝黑的男生举着足球杂志凑过来，他黎族银项圈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你是王野同学？
毛阳武术特招生？
听说你们练武的能一脚踢断野芭蕉树？”
他撩起裤腿展示小腿肌肉，筒裤上绣着西道乡特有的菱形纹饰：“我黄文可是毛道乡足球小霸王，要不要比比谁腿劲大？”
还没等我回答，前排突然传来纸张纷飞的哗响。
山风卷着报名表扑向旋转的吊扇，黎诗瑶伸手去抓即将被绞碎的表单时，她腕间的双龙戏珠银镯叮咚作响。
我抄起讲台上的粉笔精准地掷向电闸开关，快速关闭电闸，让吊扇停了下来，九节鞭在空中挥舞，卷住漫天飞舞的白纸。
灯光依旧明亮，陈老师正用军用水壶敲着讲台：“中阳武道馆的九节鞭？
王德发是你什么人？”
“师傅”，我擦着汗回答，余光瞥见黎诗瑶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银铃在她发梢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低头整理筒裙腰间的黎锦腰带时，我注意到她赤足穿着传统船形鞋，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线银铃。
回到座位时，突然有根狼毫笔杆轻轻戳我后背。
转头看见一张沉鱼落雁的苗族少女脸庞，女生眼睛弯成月牙：“我叫叶清秋，南圣镇文学特招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桌。”
她晃了晃虎口带着墨渍的右手，突然往我手心塞了颗陈皮糖：“你刚才那招‘天女散花’，比南圣镇庙会耍杂技的帅多了！”
糖纸还带着体温，我忍不住逗她：“这位同学，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那叫‘游龙惊鸿’。”
“嘁，”她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汉服改良的立领衬衫跟着颤动，“明明更像‘猴子捞月’。”
说着突然伸手扯了扯我汗湿的衣领：“要不要本姑娘用南圣镇新采的竹叶给你画个清凉符？”
上午领生活用品时，我又遇见黎诗瑶。
她踮着脚够不到架子顶层的蚊帐，筒裙上的甘工鸟刺绣随着动作舒展羽翼。
我伸手取下蚊帐时，她耳尖泛着珊瑚色：“帕扣（谢谢）...你的武术，像我们黎族古歌里的大力神。”
我正绞尽脑汁想用刚学的黎语回答“哝哎（不用谢）”，却被后勤老师的大嗓门打断：“那个毛阳镇的那个帅小子！
别对着蚊帐发呆，后面还有五指山乡的同学等着呢！”
抱着蓝白校服往宿舍走时，叶清秋突然从拐角蹦出来：“王大侠！”
她举着两瓶亚洲汽水，发间的蝴蝶结歪向一边：“看在同是市区考来的份上...”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帮我写军训心得呗？
我请你吃一个月陈皮糖！”
“这位女施主，”我学着她上午的腔调，“作业代写违反校规第十...”话没说完就被冰凉的汽水瓶贴住脸颊，她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那就用汽水封口费！
这可是南圣镇刚开张的冷饮厂***！”
宿舍里，黄文正在铁架床上倒挂金钩看《足球报》，他腰间别的黎族绣球随着动作晃悠。
“哥们，”他头朝下冲我喊，银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听说民族师范球场铺的是真草皮！
等军训结束，咱们去踢场真正的...”话音未落突然栽下来，捂着腰哀嚎：“我的老腰哎！
这银腰带硌死人了！”
台灯下翻开日记本，第一页还印着“通什市教委赠”的烫金字样。
我想画下白裙少女回眸的瞬间，却总是描不好她筒裙上的甘工鸟纹样。
叶清秋敲门送来蓝黑墨水时，盯着我的涂鸦首咂嘴：“这黎族图腾画得...像被台风刮过的老母鸡。”
她抢过钢笔添了几笔，银铃顿时有了立体感：“记住，书法讲究力透纸背！”
窗外阳光明亮，黄文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说，黎诗瑶像不像《五指山传说》里的黎母娘娘？”
“明明是《鹿回头》故事里的仙女！”
对面床铺传来五指山乡同学的反驳。
我摸着枕边九节鞭的纹路，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叶清秋的嗤笑：“要我说，王大侠今天英雄救美的样子，活脱脱是《东坡笠屐图》里的...”“安静！”
走廊突然炸响陈老师的吼声，整个宿舍瞬间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水泥地上，我想起黎诗瑶说“帕扣”时颤动的银铃，忽然觉得这个充满活力的早晨，连窗外鸟儿的鸣叫都带着青春的欢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