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刺眼的阳光照到瞳孔,女孩眯眯眼睛随后站了起来:“在看这个。”张开的手心里躺着一个泛绿的玻璃质感石块。
“它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动。”男孩接过去看了看又还给了她:“我看见了,今天中午你又把不吃的鸡蛋给小胖子。”
女孩想了想:“我不喜欢吃鸡蛋,是奶奶以前总让我吃,说有营养。”
男孩愣了愣,又问到:“你有奶奶吗?”
“我有奶奶,好久没有见面了。”
她低头继续看石头:“奶奶说石头永远不会死掉的,我想要它陪着我。”
男孩犹豫片刻,停止了想要把话题继续下去的念头,转身走了。
女孩看了眼他的背影,蹲下继续翻看着草丛想要找个四叶草,没找几分钟男孩又从后方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了,把背在后面的手伸到女孩面前:“给你。”
他拿来了一个水晶球:“这是我生日的时候,院长姑姑给我的,它也不会死的,送给你,陪着你。”
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掌,对男孩摆了摆手:“我手脏了。”男孩红着脸,直接塞到她怀中:“没关系,是你的了。”
她拿着水晶球,沉甸甸的,摇晃一下里面的白色纸片会漂的到处都是,开心的抬头道谢:“好漂亮,谢谢你。”
男孩有些傲娇的点点头,用余光悄悄观察着女孩一举一动。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小心翼翼的问这个看起来比他小了好多的女孩子:“我应该比你大,你直接叫我哥哥吧。”
“哦....院长姑姑叫我小喻。”女孩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这个答案。
俩人坐在草地上聊了好久,直到天空露出了澄粉色的面孔,护工才来领他们回房间。
也没有过很久,他们便再也没有见面了。
[十年后]
“小喻,你愿不愿意跟叔叔阿姨回家?”小喻只觉得面前的两人背着光,好耀眼。
院长在旁边轻拍她的肩,笑着朝她点头。
是什么呢,家。
她觉得福利院就是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家,为什么要回家?她抬头看看他们,欲言又止。
女人抬起手拉着她:“小喻,不愿意吗?”她来过很多次了,每次都会给自己带零食,或者漂亮衣服。
小喻几个月前路过院长房间的时候,听见过她和院长聊天,她好像在说:年龄够了一定马上就来带走她。
今年这个阿姨来的格外频繁呢。
但是她身边的男人小喻没见过,他一直微笑,但不怒而威的气场让她有些害怕:“阿姨....”
女人眼里亮晶晶的,一直笑着:“小喻愿意对吗?”她很激动的捂嘴,回头看看丈夫,又抱住小喻,抚摸她的头:“小喻,阿姨会爱你一辈子,守护你到阿姨死亡为止。”
小喻也想哭,她点点头,看见院长在旁边偷偷抹泪,便轻轻挣脱女人的怀抱,转身向院长跑去,院长接住她,什么话也没说。
女人在不远处站着,跟丈夫说,这孩子重情,一定会孝顺。
小喻只是环着院长的脖子,轻轻的念叨:“院长姑姑,再见......”
[四年后]
“哥哥,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宋鸢写着,想了想又放下笔。
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成人礼在自家酒店里举行。
说是生日,其实就是父母借她生日的名义办了场联谊,来的宾客只有一小部分是亲戚,其他的宋鸢一次也没见过。
她到这个家庭已经四年了,宋鸢思念院长和曾经的朋友们,但一直没有机会回去。
福利院里她离开那天种的花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也不知道如果活下来了,现在有多高。
那是一个传统,每离开一个孩子就会让那个孩子栽下一株植物,她记得小胖子种的是向日葵。
宋鸢每个月都会写信给裴初霖。
“我过了18岁生日,是成年人了。妈妈说等高中毕业就把我送去国外。”她托腮思考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书架上底座有些褪色的水晶球,原本掺着闪粉的粉红底座已经成为斑驳的灰粉,混着擦不干净的黑斑,她继续提笔道:“我不想走。”
“妈妈说让我呆几年就回来,因为爸爸老了,需要有人管理家族产业,什么是企业呢。”宋鸢的养父母是在父亲的五十岁生日那天去领养她的,他们原本是丁克,越老越觉得没有孩子真不行。
当然,也有很多幸福的丁克家庭,比如宋鸢的邻居阿姨,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身材也非常好,每次看见宋鸢都会笑着打招呼,简直是温柔的代名词。
“对啦,之前跟你说过的漂亮阿姨,她就住在我家隔壁哦,和她丈夫养了很多小动物。”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樟树,上面刚好有只红项圈松鼠,写下了一句话:“现在她的松鼠就在我面前,很亲人。”
信寄走了。宋鸢目送邮递员离开,回到客厅想上楼却又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母亲:“妈妈,我会让你们失望吗?”
母亲正在织毛衣,停下手中动作让宋鸢坐到她身边,温柔的抚着宋鸢的肩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不知道金融,也不懂经商,我没有天赋,我数学在班里一直排名不前。”她确实紧张,宋鸢在初高中都是透明人,虽然总是有亲戚朋友夸她漂亮,夸她成绩好,但阻止不了她本身的自卑。
有爸妈的爱,这几年她变了很多,因为很感谢他们,所以不想毁了他们据说快两百年的产业。
“你还没有开始了解呢,不用太担心的。”母亲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爸妈是老了,但你不用着急,等回国了就跟着你爸干,先别想太多。”她看宋鸢的眼神永远是充满爱的,宋鸢每次看见这双虽然有些皱纹但依旧闪亮的眼睛,就想起被他们接回家时,他们就用这样的眼神告诉她,会永远爱她,会永远是她的后盾。
“好。”她深呼吸了一下,现在想太多确实也没什么用。
宋鸢从小就感受不到生日的喜悦,她甚至记不清自己真正的生日。
现在过的日子是还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为了给她办身份证挑的好日子。
今天的生日宴也是一样无聊透顶。
晚会结束她一到家就累的瘫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晚从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宋鸢隔了几分钟冷静下来后尝试入睡,但却毫无睡意了。
她轻声哼着最近很喜欢的歌,已经是后半夜了,她睡不着。
每次只要做噩梦,就必定是围绕着死亡,红色的光,哭喊声,和奶奶的叮嘱...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高考结束]
这是宋鸢第一次来机场,虽说父母很有钱,但这四年好像一直都在家里,没怎么出去玩过。
“小鸢,跟我走就好了,不用担心。”母亲特意安排了王姨来照顾宋鸢的饮食起居。
“看样子两年内确实不会回来了...”她出门前看了房间最后一眼喃喃。
[飞机内部]
“王姨,我们会回国吗,比如过年?”宋鸢看着窗外的云,感觉有些累:“会不会不回来了。”
“不会的小鸢,节假***妈会来见你的。”王姨撕开了面包包装,舱内很安静,前座的小孩时不时哼唧两声:“你早饭都没吃,稍微吃点吧。”宋鸢接过面包:“谢谢。”
飞机真的是很快,也有可能是Y国本来就近,宋鸢觉得睡了没多久就到了。
停车场有司机等着,是个本地中年人,看着很和蔼,见到宋鸢就接过她手上的箱子:“你好,你好。”带了一些滑稽的口音,宋鸢嘴角轻挑:“你好。”
她不禁有些感慨父母的财富:“王姨,我爸妈公司很赚钱吗?怎么司机都是外国人。”
王姨上车后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剥橘子,听见这句愣了愣:“啊,他们做的好像是国际服装生意,我也不太懂...哈哈。”
王姨的女儿在母亲手底下工作,宋鸢和她见过几面,长的非常可爱:“姐姐不是跟着我妈工作吗?”
“是啊,但是你姐不太爱讲工作的事,唉,都27了,一点心都不长,跟我的话也越来越少了...”她轻轻的塞了一个橘子给宋鸢,汁水在嘴里爆开的瞬间是酸,随后甜甜的:“很好吃。”“是吧,我挑最贵的呢。”王姨骄傲的品尝着:“快到了,晕车没?”
宋鸢看着窗外掠过的一些公寓,阳台统一是黑色铁架,上面挂着紫藤花,她摇摇头:“没晕车....王姨,他们好像都很喜欢养花。”
王姨也探头看了看,几乎每家的阳台上都是花花绿绿的:“咱晚上出来逛逛,也买几盆花回去。”
父母给宋鸢租住的两层公寓夹在街道中间,不算繁华热闹也不算冷清,外墙新上的浅黄色漆让人心情很好。
打开门之后王姨的手上就一直没停下过,不是在翻行李箱就是找各个包里的宋鸢日常生活用品。
俩人搬了半天东西上楼,她第一个整理的便是宋鸢的衣柜。
王姨带着耳机,一边听一边摇头晃脑的,不到半小时衣柜就整整齐齐,她骄傲的看着宋鸢,而宋鸢目瞪口呆,给了一个高高的大拇指。
王姨是个不服老的人,都快六十了,行事风格完全是个小女孩儿。
听歌就爱听摇滚,头发卷卷的,一直维持着红调浅棕发色。春夏秋冬大部分时间都是穿裙子,涂着粉色口红,她说年轻的时候没机会臭美,所以老了要按自己心意活着。
王姨年轻时是读律师的,偶然给母亲打过几场官司,没几年退休了,之后就一直没工作,在家养狗种花清闲度日。
“年轻时候光顾着努力读书了,确实是没机会爱美的。”她笑笑,不辜负前半生的努力,也不后悔现在的决定。
前几年刚退休时,王姨还为了兴趣爱好,去专门学做菜的厨艺学院上了仨月课,说来也巧,教做饭的师傅刚好是宋鸢外婆家曾经的厨师,和母亲关系不错,算是朋友。
按母亲话说,那天她闲来无事想着报几节课吧,结果跟王姨重逢,越聊越投缘,干脆把她请到家里,做做饭养养花。
其实王姨只有表面上是厨师,家里一直有两个大叔做饭,根本不需要王姨上场。
母亲喜欢王姨,是因为她充满干劲的嘴皮子使母亲生活方便了不少,遇到尖酸刻薄的人母亲只需翻翻白眼,王姨立刻就会开启嘴炮模式;宋鸢亲眼见过几回,从此深信不疑王姨是律师的事实。
王姨和母亲俩人日常不像上司和下属,更像姐妹。
她的女儿大学毕业后,母亲给了机会去公司实习,那会儿宋鸢刚到家不久,也跟着父母去公司混脸熟,俩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见到了总是会聊上几句天,一来二去宋鸢和王姨女儿也就算熟悉了。
王姨算的上是母亲的“心腹”,所以宋鸢的出国陪护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她身上。
王姨喜欢旅游,这次出国待上几年,她也不怕麻烦,只说:又不是不回国了,人生嘛,乐在其中。
[一周后]
宋鸢实在太宅,平时除了忙开学该忙的事情,其余时间都在房间里闷着,王姨说Y国比她老家还湿,宋鸢老不动弹对身体不好,所以平常吃过晚饭宋鸢都会被她拉着去散步。
Y国没宋鸢想象到那么枯燥,王姨靠社交能力结识了很多老一辈的华侨,宋鸢没事干还有一些爷爷奶奶聊天,有猫猫狗狗围绕,其实挺舒心的。
只是好久没和故人联系了。
王姨在公寓小院子里的草坪种了很多月季,围着一个葡萄架长,中间有个房东留下的旧秋千,宋鸢没事就坐在那边。
宋鸢还跑了不少花店找花种子,然后撒了些找了很久的紫茉莉种子在秋千周围。
紫茉莉好养活,种下没几天便长了不少,每当宋鸢坐在秋千上摇晃,会吹来伴着香味的风,夹着发丝拂过脸庞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就好像徜徉在花海里。
父母安排的房子是和当地人直接租的,不像小区里排列那么整齐,两层小洋房的周围有零散店铺,其他房子也是零零散散的隔几百米才有一栋,完全不用担心晚上隔音不好会影响到邻居休息的问题。
宋鸢和王姨二人住这大房子完全绰绰有余,小阳台可以直接和对面咖啡店的小姐姐打招呼,虽然偶尔去商场时有些不方便,需要开一刻时的车,但离学校很近,宋鸢平常自己骑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哥,我交到新朋友了,也是中国人哦。她很漂亮,长的像混血儿,我难过的时候她总会安慰我,陪着我。
我很想你,很想院长姑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国,大学没有我想象的快乐,每天都有课,上完课王姨还要带我去分公司打照面,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工作,我有些累。
爸妈来过一次,是开学的时候,爸爸没待几天就走了,妈妈一直待到月底才回国,其实分开也没多久,但我很想他们。
王姨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我很喜欢她,她不仅幽默,能干;还没事就翻这个国家的刑法,说我可以做一些国内不能做的事,按她的话来说,这么过分的事在这里居然不犯法。
我希望明年我就能回去。
很想你,希望你过的开心。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