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暴雨遗嘱
林永年的机械义肢发出齿轮卡壳的“咔嗒”声，他将儿子塞进13号寄存柜的瞬间，江澈闻到了父亲工装上刺鼻的机油味——那是他上周修理冰柜时沾上的，混着此刻的血腥气，在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酸腐。
“数到一千再出来！”
父亲的声音裹着雨声砸在柜门上。
江澈的右手食指被夹在门缝里，他能清晰感觉到铁皮被暴雨冲刷的震颤，就像母亲去世那晚他贴在ICU玻璃上的掌心触感。
柜门外，三道黑影踏碎了满地霓虹的残肢。
为首的女人转动机械义眼，齿轮咬合的声响让货架上的泡面袋集体颤抖。
江澈透过门缝看见她的伞骨泛着磷火般的蓝光，雨珠在伞面凝结成精密的小齿轮，叮叮当当滚落在收银台前。
“第七代观测员林永年，”女人的高跟鞋碾碎了一包跳跳糖，“交出冷冻舱，你儿子还能活到观测者适配实验那天。”
父亲的机械左臂突然变形，螳螂刀状的刃口弹出时带起一串火星。
江澈想起上周暴雨夜，这把刀刃如何精准地剖开变异野狗的胸腔，将那颗长着人牙的心脏挑在刀尖。
“你们把晚秋做成活体电池的时候，”父亲的声音像砂纸打磨生锈的轴承，“答应过会放过便利店。”
女人的机械义眼突然射出红光，货架第三排的矿泉水瓶接连爆裂。
江澈的瞳孔猛地收缩——飞溅的水珠在空中凝成母亲的脸，那些他本该被抹除的记忆残片：母亲被绑在金属椅上，太阳穴插满光纤导管，便利店的地下室里回荡着她非人的惨叫。
炸雷劈落的瞬间，江澈数到了西百七十三。
他的心跳声突然与冰柜压缩机的嗡鸣同步，震得耳膜生疼。
货架上的薯片袋鼓胀如孕妇的腹部，在暴雨的节奏中规律颤动。
女人伞尖点地，蓝色齿轮雨珠突然调转方向，暴雨般射向冷库的防雨布。
父亲甩出机械臂中的钩索，缠住最近的货架猛地一拉。
整排膨化食品像多米诺骨牌般倾倒，在空中分解成金属颗粒组成的蜂群，与齿轮雨珠碰撞出刺眼的电弧。
江澈的右眼突然灼痛。
在蜂群与雨珠交织的罗网中，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躺在冷库的手术台上，父亲正将某种银色液态金属注入他的脊椎。
记忆中的剧痛与现实重叠，他咬破舌尖才咽下惨叫。
“你儿子的神经接口己经和便利店主脑同步了87%。”
女人的笑声夹杂着电流杂音，“真好奇他觉醒时会先崩溃还是先变异？”
父亲突然扯开工装，露出胸口植入的青铜罗盘。
江澈从未见过这个装置——罗盘中央镶嵌着母亲的婚戒，十二枚刻度钉竟是便利店不同年份的钥匙。
当罗盘开始逆向旋转时，冷库方向传来液压装置过载的尖啸。
防雨布被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
江澈的视网膜烙下永生难忘的画面：十二具圆柱形培养舱矗立在冷库中，每个舱体内都悬浮着父亲年轻时的克隆体。
他们的胸腔被改造成透明观察窗，齿轮心脏通过蚯蚓状的透明导管，与便利店供电系统相连。
最靠近门口的克隆体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游动着和江澈一模一样的血丝。
“你竟敢用观测体做锚点！”
女人的机械义眼迸出火花。
她身后的两名特工掀开风衣，露出脊椎处外露的量子处理器，暴雨在芯片表面蒸腾起有毒的蓝雾。
父亲将机械臂插入控制台，培养舱液体瞬间沸腾。
克隆体的皮肤像高温下的蜡像般剥落，露出金属骨骼上雕刻的日期：19970715。
江澈突然意识到这是母亲的忌日，也是便利店监控记录中自己出生的日期。
银色蠕虫从爆裂的可乐罐中涌出，发疯般扑向女人的高跟鞋。
父亲趁机甩出钩索缠住江澈的寄存柜，液压装置轰鸣着将柜子推向后门。
江澈在剧烈颠簸中看到克隆体们集体抬手，他们的机械心脏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闪烁着星光的时砂。
“去老宅地下室...”父亲的声音被金属撕裂声打断。
一支伞骨穿透他的左胸，钉在收银台的《暴雨观测日志》上。
江澈看见父亲染血的牙齿间咬着半张焦黑的纸页，上面用母亲的字迹写着：“当第七次轮回开始，冰柜里的啤酒会变成时渊的眼泪。”
冷库传来培养舱炸裂的巨响。
蓝色液体裹挟着机械残骸喷涌而出，在暴雨中凝结成巨大的漩涡。
江澈撞开后门的瞬间，父亲最后的机械手指钳住他的脚踝。
濒死之人爆发的力量几乎捏碎他的踝骨，却也将青铜钥匙和工牌塞进他手里。
“每月十五号...”父亲眼球渗出银色液体，“冰柜第三格...三罐啤酒...”时渊漩涡开始吞噬整间便利店。
货架上的商品在空中分解重组：薯片包装变成1943年的报纸头条，电池表面浮现出未来战争的全息投影。
江澈拖着骨折的脚踝爬行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积水中分裂——六岁生日时的笑脸，十二岁手术台上的挣扎，以及此刻满脸血污的狰狞。
漩涡中心突然睁开一只机械巨眼。
江澈怀中的青铜钥匙开始发烫，工牌背面的刻字在雨中发光：“时渊便利店第7代观测员 林永年 员工编号：19970715”。
这个日期灼烧着他的掌心，与克隆体金属骨骼上的刻痕共鸣。
在最后一丝意识被漩涡吞噬前，江澈听见十二具克隆体整齐的报时声。
他们的机械心脏跳动着母亲的安魂曲，暴雨将便利店的血腥味冲刷成时砂的咸涩。
当黑暗彻底降临，他恍惚看见母亲站在漩涡彼端，怀中抱着个浑身缠绕光纤的婴儿。
那婴儿睁开的眼睛里，转动着便利店招牌的霓虹灯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