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悄声说着话,突然间大堂里炸起一声“指名道姓”吼,声量之巨大直接把米小风吓得从凳子上蹿起了身——他旋身一撤腾出空间,右手条件反射的抓住了剑,拇指顺势一顶,“噌”一声寒光瞬间就出鞘半寸,左手剑诀已成型……
幸好这个时候的小二又发挥出他眼疾手快的特殊本领,抹布一甩就把米小风那头连剑带手盖了个严实,这才没造成公共场合混乱。
“你是米小风,对不对?”
雷鸣般的大嗓门随着声音主人的身形移动,旋风一样的卷到了米小风的桌边,正是刚刚那个请客的领头少年。
哎哟唷,夭寿了!夭寿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背后讲人闲话却被当面捉了个正着的经典尴尬场面吗?啊,对方还过来兴师问罪了?居然还认识他!!!
怎么办?怎么办?!
现挖地洞往下钻来得及吗?
那一瞬的时间很短很短,可米小风内心戏却是相当之丰富。
眼见对方已经冲到了面前,他心慌意乱的下意识就想说:“对不起……”
不过,那仨字才出去头上那一个“对”,旁边的小二就已经抢声应话了。
“对对对!”他一边给米小风使眼色,一边笑呵呵的插嘴,“小的就说嘛,两位都是英姿飒爽的少侠,果然认识啊!”
“对啊对啊,我认识你啊!”铁塔少年高兴的嚷嚷着,“武试第一名耶!偶像啊!来来来,给个面子和我们坐一起吃呗!”
啊?
这是啥剧情啊?
米小风满脸懵的傻笑了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应答,眼光也不由自主地往自己桌上瞄去,那些亮得几可鉴人的光盘可都还没撤下去呢。还叫他一起吃?对方这是眼瞎了,还是故意拆他的台啊?
只不过那小二惯会看脸色,已经发现对方根本就是纯属狂热粉丝见到偶像的那一挂,也为了防止方才不应该的讨论继续,立马就在一旁轻声地撺掇米小风:“科学研究表明:少侠搭少侠,四海成一家。小的一会儿就把果盘给您送那一桌去。”
啊这,没毛病!
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半推半就的,米小风就多了三个朋友。
几个人热情见礼后,又重新安排了座位,米小风开始切换交友模式——
一番交流后,米小风已经清楚明白地了解到了原来铁塔少年一行人来自兖州,也是一个镇上的,七拐八拐地十万八千里居然都还沾亲带故。所以到了武当门一俟通过入门考试,立即就抱成一团,这不就来结伴吃饭继续加深感情了么。
“我叫陆大行。行不行的行!”铁塔少年作着自我介绍,还特意强调地解释了一下名字里的行字,“这个行字是个多音字。我爹说,原来给我取名的时候是想念成行列的行的,他老人家说‘左右陈行,戒我师旅’,读起来就特别有威势!但我爷爷觉得该念行动的行,所谓大行,就是特别行、啥都行,那意思简单又好!”
闻言米小风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吧?叫个名字都有那么多讲究吗?最后的特别行倒是简单明了,可前面那什么左啊右的,师啊旅呀,一点都没听懂,真的不明觉厉,就是感觉好有文化啊……然而、但是,如果是要这样说明名字由来的话,等会儿轮到自己说的时候,那“小风”又该怎么解释呢?
“风啊!”还没等米小风想好,陆大行就已经叭叭地开始替他展开解释了。
“风是由太阳辐射热引起的。太阳光照射在地球表面上,使地表温度升高,地表的空气受热膨胀变轻而往上升。热空气上升后,低温的冷空气横向流入,上升的空气因逐渐冷却变重而降落,由于地表温度较高又会加热空气使之上升,这种空气的流动就产生了风。”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风常指空气的水平运动分量,包括方向和大小,即风向和风速;但对于飞行来说,还包括垂直运动分量,即所谓垂直或升降气流。”
“由于风速大小、方向还有湿度等的不同,会产生许多类型的风。阵风、旋风、焚风、疾风、大风、烈风、狂风、暴风和飓风,还有季风、信风、山谷风、海陆风、冰川风……哎呀,产地不同、形成条件不同就有许许多多叫法的风呢!”
米小风两眼发直……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陆大行左手边的小伙伴叫于闻知,立即摇头晃脑的接上话题,“唐中宗时的宰相李峤,人品一般般,可是这首关于风的诗倒是写得真不错,十分生动形象地把风的特点描写了出来。”
右首的那位刘卫国也不甘示弱,振声道:“我却喜欢汉高祖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嘿,何其豪迈!”
米小风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嘴角抽了又抽,但事关自个儿总不能修闭口禅吧,挣扎半晌,只能不好意思地弱弱开口道:“我只是小风,小得不能再小的,估计连张树叶子都吹不下来的那种……”什么宰相什么汉高祖,离他太遥远了,一个边远地区的穷小子出身,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丝风,既没他们的闲情雅致,也没他们的豪气冲云天。
“小风好啊!”
没想到陆大行他们仨却一起嚷嚷了起来。
“啊?”
米小风眨巴眼睛,恕他无能无知,实在是搞不明白好在何处。可是看三个小伙伴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他玩笑,或者暗语讥讽他。
那于闻知似乎很喜欢引经据典,只见他挥舞着手臂曼声道:“小乃汉语一级字,最早见于甲骨文 ,其本义是细碎的沙尘微粒,引申为微小,由微小义引申出低微、年幼或年幼的人等义,又用作称自己或与自己有关的人或事的谦辞等。由此,足见小风你家长辈的谦逊有礼。”
“想那自然之风的千变万化,高远至极,在名字里以小字压之,内涵就出来了!”
言毕,三人点头如捣蒜,神情认真又热情。
这,这也行?
然而在觉得有点荒谬的同时,米小风突然之间又觉得特别特别的感动。
一股暖流涌进心间——他从六蛮不远千里艰辛跋涉来到冀州武当门,一路上吃的苦、受的罪何其之多,但他从来不曾有过一点点的怨怼,因为他深深地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但是,毕竟还是个少年人,到了武当门后,生活习惯的不同、大地方与小地方文化的差异、入门考试带来的心理压力等等等等,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给他带来一些困扰。
他也想努力融入,想努力缩小差距,可哪有那么简单容易?这段时间确实也有点力不从心,关键是迷茫,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力量使得合不合适,于是心里头就一直惴惴不安着,力量没地方落脚。
而今天,在这里,几个朝气蓬勃的小伙伴,用他们洋溢的热情告诉他:米小风很棒,从一开始,甚至生来就超级棒!
虽然那些语言、神情都很夸张,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在安慰他。
但真的好温暖。
没有人生来不凡,但人人生来又皆不凡,只要你相信,你都可以!
“各位少侠,咱点的菜来喽!”那小二又风一般卷跑过来,将陆大行他们点的菜一一奉上,末了还把米小风的果盘捧过来,“这是这位少侠的果盘,特别选了些甜果子,待会儿您三位的也会有一份,小的给诸位换上爽口的果子,不会重复冲突。”
刘卫国立马冲小二翘起大拇指:“小二哥,你真的是这个!”
“谢您夸呐。”小二笑眯眯的,不卑不亢地作了个揖,“那您几位慢用,有事招呼哈。”
“瞧——”
陆大行看着小二离开的身影,压低声音说:“虽然只是个小二,但术业还真的是有专攻的。瞧瞧人家这业务水平,无论说话,还是行事,样样到位,不留一点让人诟病的地方。嘿,换我来,八成上来就搞砸了。”
“没错,没错,所以只要我们多看、多学习,其实在小二身上都能学到不少呢。”刘卫国认同不已。
于闻知也是紧跟着续道:“有道是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小风,我就直接喊你名字了哈。”陆大行扭过头大大咧咧地冲着米小风说,“相逢即是缘,今天这顿饭后,咱们可就是好兄弟了啊。你是咱们这一期武术生里的NO1,今后也希望你不吝赐教哦!”
米小风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说:“只是能打而已,那又算得了什么呀。现在武当门注重是理论学习,这一块我的基础太薄弱了。”
虽然对方很尊重自己,可是自己哪能不明白自己的斤两呢?
他忙不迭地摇着手,真怕这群热情的小伙真把他当成了头号人物。
“嗐,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啦。”于闻知在一旁驳话,面容端肃的说,“武力值第一就够厉害了,真能文武双全的,那是大师兄。可要是一来就成大师兄了,这样的咱们也不用来武当门进修,直接应聘当教官就好了。”
陆大行和刘卫国听了这话一起哈哈笑,米小风也忍不住卟哧了一声,此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日的考官大师兄郝学——那张精英脸。
“嘻嘻嘻,所以咱们共同进步啊。”陆大行笑呵呵地补上一句,“只要能不断地进步,进步,总有一天都能真当上大师兄的。”
“我得想想好,到那个时候我是不是也学郝师兄整个平光眼镜戴戴,还别说那模样确实挺有威仪的。”刘卫国嘻皮笑脸。
“手里的剑得套着宝石鞘,随便给点光就五彩斑斓的那种……”于闻知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小风,我跟你讲,高手的本事是要一点点练起来、攒出来的,但高手的风范咱们可以靠包装。”
“你又要来你那套‘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理论了是吧?”陆大行的嗓门又震天响了,笑得肆意,“每次装老学究样都装不过三秒的家伙,少忽悠人啦,哈哈哈……”
“呐,过份了啊,怎么可以拆人里子呢?”
阳光毫不吝惜地倾洒在这临窗的桌子上,把这群年轻人的轮廓都涂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辉,更显出那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样子是那般的生气勃勃。
“啊,年轻真好!”
不远处茶楼里,郝学仅用一只手就姿态优雅地端起了茶杯,凑进了柔风般轻轻地吹了吹,而另一手则拈着一支笔,在面前一本册子上划拉着写着什么,边写还边自言自语道:“接受良好,融入迅速……这米小风的武力值有了,智商也算在线……唔,陆大行看着粗莽,没想到还粗中有细。于闻知颇有大师兄我的潜质啊,修养水平可以的。刘卫国看着平平无奇,情商倒是不错,左右逢源……看来这个四人小组搭配得还是蛮成功的。”
满意地点点头,他放下笔,合起册子,又望了望米小风他们,而后一脸深沉:“江湖之远,风高浪急,师门费尽心思替你们筹谋,只希望你们接下来能真正成才啊。”
感叹罢了,郝学很有高人风范地再次举起茶杯,豪气的一饮而尽,紧接着——
“哇”一口喷出,“烫!烫!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