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观星站在观星台的石阶上,指尖摩挲着那枚铜钥匙。
钥匙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蓝光,齿痕间嵌着细如发丝的星纹砂,随着她的呼吸忽明忽暗。
云知谏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和你爹一样的伤。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陈年旧疤,是七岁那年父亲教她使用星盘时不小心划伤的。
当时父亲的表情很奇怪,不是心疼,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慌乱。
现在想来,那道伤痕的形状......"大人。
"老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提着一盏青铜宫灯,灯罩上刻着二十八宿的图案。
"地宫入口在晷影堂后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范大人己经派人守着了。
"兰观星眯起眼睛。
晷影堂是钦天监最古老的建筑,据说下面埋着前朝司天监的秘档。
父亲在世时,曾严禁她靠近那里。
"谁告诉你的?
"她接过宫灯,指尖触到灯座底部凹凸的纹路——是齿轮的刻痕。
老仆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靛青帕子递给她。
帕子一角绣着朵小小的白梅,针脚细密精致。
兰观星呼吸一滞——这是母亲的手艺。
"酉时六刻,水位下降时。
"老人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融进渐浓的夜色中。
宫灯在她手中微微发烫,灯芯燃烧的气味里混着一丝血腥。
兰观星掀开灯罩,发现灯油里浮着几粒蓝砂——与铜壶碎片上的一模一样。
晷影堂·戌时初晷影堂的砖墙爬满青苔,在月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冷光。
兰观星贴着墙根移动,官袍下摆被夜露浸透,沉甸甸地缠在脚踝上。
堂后那口古井果然如老仆所说,水位正在缓缓下降,露出井壁上斑驳的刻痕——是星图,但与现今天象完全不符。
"子时三刻,紫微移位。
"云知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兰观星猛地转身,却见他不知何时己站在井沿上,腰间六枚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唇边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你——""嘘。
"他跳下井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兰观星的靴子。
井水泛着诡异的蓝色,像是融化了无数星纹砂。
"看。
"他指向井壁某处。
借着宫灯的光,兰观星看到一块凸起的砖石,上面刻着个小小的齿轮图案。
云知谏从腰间取下一枚齿轮按上去,严丝合缝。
"少了一枚。
"兰观星突然意识到,"你胸口的伤......""是第七枚。
"云知谏解开衣襟,露出那个狰狞的齿轮状伤疤。
月光下,嵌在血肉中的铜钉泛着幽蓝的光。
"三年前,你爹用这枚齿轮锁住了地宫最深处的东西。
"砖石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移开,露出黑洞洞的甬道。
潮湿的霉味中混着某种古怪的香气,像是陈年的檀木混着......血。
兰观星握紧宫灯,火光映出甬道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不是普通的纹饰,而是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图案,每个齿轮中央都刻着不同的星宿名。
"跟紧我。
"云知谏率先踏入甬道,"别碰墙壁。
"他的靴子踩在潮湿的台阶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兰观星跟在后面,宫灯的光晕在甬道里摇晃,照出两侧壁龛中摆放的东西——是铜壶。
数十个造型各异的铜壶整齐排列,每个壶嘴都对准甬道中央。
壶身上刻着年代标记,最早的一个竟是大晟开国元年所制。
"时间计量器。
"云知谏的声音在狭窄的甬道里回荡,"每个壶里都藏着当年的秘密。
"兰观星停在一个熟悉的铜壶前——永和三年制的,与观星台上爆裂的那个一模一样。
壶嘴处残留着蓝砂的痕迹,壶身刻着父亲的名字。
她伸手想碰,却被云知谏一把攥住手腕。
"不想变成我这样,就别碰。
"他撩开额前碎发,露出眉角一道泛着蓝光的疤痕,"三年前我碰过,这伤就没好过。
"兰观星的指尖微微发抖。
宫灯突然剧烈摇晃,火光映出甬道尽头的东西——一扇青铜门。
门上雕刻着巨大的浑天仪图案,中央缺失的正是第七枚齿轮的位置。
门两侧立着两尊石像,左边是持圭的司天监,右边是捧星盘的灵台郎。
两张石像的脸都被凿得面目全非,但灵台郎石像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和父亲一样。
司天监地宫·戌时三刻青铜门上的齿轮缓缓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兰观星站在门前,手中的星钥滚烫如火炭。
云知谏胸口的铜钉开始渗出蓝血,顺着衣襟滴落在青铜门的花纹上,那些纹路立刻亮起幽蓝的光。
"现在你明白了吧?
"他声音嘶哑,"你爹不是病死的。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浓郁的药香。
兰观星瞪大眼睛——地宫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铜制浑天仪,比观星台上的还要精密十倍。
浑天仪周围环绕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浸在蓝色液体中。
但最骇人的是浑天仪基座上的东西。
一具水晶棺。
棺中躺着个穿司天监官服的人,胸口插着枚铜钉,钉头刻着星图。
那人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右手紧握着一本册子。
兰观星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宫灯从指间滑落。
是父亲。
棺中人面容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兰观星知道,父亲下葬时她亲眼看着棺木入土,那具棺材里......"是衣冠冢。
"云知谏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你爹真正的尸体一首在这里,守着这个。
"他指向浑天仪中央。
那里本该是紫微星的位置,却嵌着一面西洋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地宫景象,而是一轮满月——月面上那道狰狞的裂痕,此刻正汩汩流出蓝色的液体。
"太阴之伤。
"云知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血。
"兰观星踉跄着上前,发现棺中父亲的手里攥着的册子露出一角。
她颤抖着抽出来,发黄的纸页上写着:"永和三年冬,余见太阴泣血,方知三百年历法皆伪......"一滴温热突然落在纸页上。
兰观星抬头,发现浑天仪顶部的铜环开始渗出蓝色液体,像下雨般滴落在地宫各处。
液体所到之处,铜器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
"水位要涨了。
"云知谏突然拽住她,"走!
""可我还没——""明日午时!
"他厉声打断,"铜壶第七块碎片!
"地宫开始震动,青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
兰观星最后看了眼水晶棺,却发现父亲的手不知何时己经松开,那本册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