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发是在立秋那天的23:37分死去的。
母亲握着裁缝剪刀的右手小指在抽搐,那是她给学生批改作业落下的痉挛。
月光从老式铁窗棂挤进来,把她的影子变成钉在我身上的十字架。
那是2005年的秋天,十岁的我,上小学四年级。
我坐在书桌前,灯光昏黄,映着我小小的身影。
我正对着数学作业发愁,眉头紧紧皱着,咬着铅笔头,眼睛时不时瞥向门口。
"错题本第六页第三题。
"剪刀开合发出金属摩擦声,"为什么还在用铅笔打草稿?"“还有,林小满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道题又错了?”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让我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母亲的手指点在作业本上,指甲因为常年批改作业而发黄,在作业本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
我低头看着那道应用题,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母亲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我的马尾辫,用力一扯。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呼救,剪刀的寒光在镜子里一闪而过。
“既然写作业不认真,那就别要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咔嚓”一声,清脆而又决绝,我的长发应声而落。
一绺绺头发散落在地上,像一堆枯萎的稻草。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看着镜子里参差不齐的短发,像被狗啃过一样,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我盯着瓷砖缝里的碎发,它们像从童话书里逃出来的黑精灵。
头皮突然传来撕裂的剧痛,母亲拽着我的发尾往台灯下拖,练习册上的红叉正在渗出血珠。
第二天早上,我戴着帽子,战战兢兢地去上学。
我一路上都低着头,生怕别人发现我的异样。
可是,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
课间操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无情地吹掉了我的帽子。
周莉莉第一个发现了我的新发型,她夸张地尖叫起来:“天啊!林小满,你的头发怎么了?”那尖锐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大家像看怪物一样围了过来。
王浩更是一脸戏谑,他从书包里掏出尺子,量着我头发最短的地方,大声说:“才三厘米!你是在cosplay男生吗?”同学们哄堂大笑,笑声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刺在我的心上。
我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砸在课本上,洇湿了书页。
那天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去厕所隔间取书包,却发现自己的书包被泡在水桶里,作业本全都湿透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助感笼罩着我。
从那天起,我的噩梦正式开始了。
周莉莉和王浩成了欺负我的主力军,每天变着法地折磨我,哪怕后来的我已经功成名就,已经有了富足体面的生活,有了幸福的家庭,可这段经历依旧像一件潮湿的外套一样,只要回想起就觉得冰如刺骨,浑身发冷。
有时候儿童才是最残忍的。
他们不懂何为真正的恶意,却会在无知中跟风伤人。
就像我头发被剪那天,周莉莉夸张的尖叫,引得全班同学围过来嘲笑,王浩拿尺子量我头发,毫无顾忌地践踏我的尊严 ,那些不加掩饰的恶意,成了我童年难以磨灭的伤痛。
有一回学校组织春游,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准备着零食和饮料,满心期待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光。
我也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积攒许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小包薯片和一瓶汽水,满心欢喜地装进行李包。
可当我到达春游地点,打开书包时却发现,薯片被踩得粉碎,汽水也被倒掉,只剩下空瓶。
周莉莉和王浩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周围同学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我,我只能默默将破碎的零食和空瓶塞回书包,独自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同学开心玩耍,自己满心都是被孤立的痛苦和难过 。
还有一次学校文艺汇演,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名参加朗诵节目,每天放学后都独自在教室里练习。
演出那天,我早早来到后台做准备,却发现朗诵稿不翼而飞。
看着周莉莉和王浩在一旁偷笑,我瞬间明白是他们搞的鬼。
没有了朗诵稿,我在台上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台下的观众开始发出不满和疑惑的嘘声,我只能狼狈地跑下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心都是被羞辱后的委屈和愤怒。
在家里,母亲的暴力也让我时刻处于恐惧之中。
记得有一年冬天,学校组织绘画比赛,我对画画一直很感兴趣,便报名参加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做完作业都会花时间精心准备参赛作品,满心期待能得到好成绩,也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
比赛那天,我兴奋地拿着作品去学校,却在放学回家时发现,母亲已经将我的画笔全部折断,参赛作品也被撕得粉碎,散落在垃圾桶旁。
原来,母亲看到我最近花太多时间在画画上,觉得耽误了学习,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我站在垃圾桶旁,望着那些破碎的画笔和纸屑,泪水夺眶而出。
外面寒风呼啸,吹进屋子,冻得我手脚冰凉,可心里的寒冷比这冬日的气温更甚。
在这样的双重折磨下,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性格也越来越孤僻。
我不再和同学们交流,每天都独来独往。
我的成绩也一落千丈,从班级的前几名掉到了中下游。
我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多余的人。
我开始用圆规在自己的手腕上刻下一道道伤痕,看着鲜血渗出来,我心里的痛苦似乎才能得到一丝缓解。
那些伤痕,是我对这个世界无声的反抗,也是我内心痛苦的证明。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高二那年,我的生活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新来的班主任张老师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她一直很关注班里的每一个学生。
最近,她发现我的行为有些异常。
夏天的时候,别的同学都穿着短袖短裤,而我却总是穿着长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而且,我总是低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自卑。
有一天放学后,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光了,我还在座位上发呆。
张老师轻轻地走过去,坐在我旁边,温柔地说:“小满,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老师说说。”
我抬起头,看着张老师关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摇了摇头。
张老师并没有放弃,她注意到我的手腕总是藏在袖子里,好像在刻意掩饰什么。
于是,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慢慢地卷起我的袖子。
当那些用圆规刻下的伤痕暴露在阳光下时,张老师倒吸一口冷气,她的心里充满了震惊和心疼。
“小满,这不是你的错。”
张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你母亲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家庭暴力,我们可以寻求法律帮助。”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的行为是违法的。
在我的认知里,母亲这样对我是天经地义的,是因为我不够好。
张老师带着我去见心理老师,走在校园的小径上,紫藤花瓣轻轻落在我的手背上。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弄丢舞蹈课发卡,母亲用晾衣架在我大腿抽出的血痕也是这样粉紫色的。
原来,那些痛苦的记忆一直都在,从未消散。
在张老师的帮助下,我申请了未成年人保护,暂时住进了学校宿舍,张老师在得知班级内发生的事情之后,还帮我跟学校申请,转到了一个新的班级。
终于,我离开了那个让我恐惧的家,让我痛苦的班级,离开了母亲的控制,离开了同学们的霸凌。
转学后的第一天,我忐忑不安地站在新教室门口。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满,进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我抬起头,看到二十多张陌生的笑脸。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粉笔灰味道。
"大家好,我叫林小满。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喜欢看书和画画...""哇,你也喜欢画画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兴奋地举手,"我是美术课代表张雨欣!"下课后,张雨欣主动来找我聊天。
她的书包上挂着一串彩色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听说你之前学过素描?"她翻开一本速写本,"你看我画的这只猫怎么样?"我惊讶地发现她的画技相当不错。
我们聊起了梵高和莫奈,聊起了光影和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