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的白炽灯在视网膜上晕开光斑,左耳道里残留着助听器被扯落时的灼痛。
三小时前那场混乱的推搡还卡在记忆断层里——走廊拐角突然冲出来的男生,嬉笑打闹间撞上她侧脸的掌风,金属器械划落时在瓷砖上擦出的刺响。
"别动。
"棉签压上耳垂的瞬间,李蒙本能地瑟缩。
右耳捕捉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余光里一抹钴蓝色裙摆扫过诊床边缘。
她转动眼珠,看见女生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正把玩她的白色助听器,细链在指间晃出碎银般的光。
"原来你听不见这个。
"肖盈忽然开口,腕间的银镯撞出清越声响。
她将助听器举到阳光下,眯起画着烟熏妆的眼睛,"我说话的时候,它是不是像坏掉的收音机?
"李蒙攥紧校服下摆。
窗外的悬铃木正在落叶,阴影爬上女生锁骨处的蝴蝶纹身。
这个转学生来校三天就染发***,此刻却用解剖标本般的专注研究她的残疾。
右耳传来校医的叮嘱,左耳却灌满寂静,这种熟悉的失衡感让她胃部抽紧。
黄昏的琴房总是浮着金色尘埃。
李蒙抱着乐谱穿过长廊时,听见不成调的琴声从虚掩的门缝溢出。
肖盈正用左手胡乱按着琴键,右手攥着罐装啤酒,裙摆上的亮片随着摇晃折射出细碎光芒。
看到李蒙的瞬间,她忽然把易拉罐往窗台一磕:"来段西手联弹?
"泡沫涌出的滋滋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李蒙盯着琴键上凝结的水珠,左耳助听器突然发出细微电流声。
当她反应过来时,己经坐在了琴凳右侧。
肖盈身上的广藿香混着酒气漫过来,冰凉的右手突然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背。
"你这里,"染着黑色甲油的指尖点上她左耳后的皮肤,"藏着另一个世界吧?
"肖盈的气息扫过她发烫的耳廓,左手重重按下中央C键,"就像这架走音的钢琴。
"李蒙的指甲掐进掌心。
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肖盈的银发上流淌。
当那个叛逆的转学生开始用右手弹奏德彪西的《月光》时,她惊觉自己的左手竟跟着旋律动了起来。
左耳寂静如深海,右耳却涌动着肖盈制造的音浪,这种分裂的和谐让她想起解剖课上看到的心脏剖面——明明是两个心房,却在共享同一次震颤。
初雪落下的夜晚,李蒙在天台找到了对着城市霓虹抽烟的肖盈。
火星明灭间,她看见对方锁骨处的蝴蝶纹身泛着幽蓝。
"知道迁飞型蝴蝶吗?
"肖盈吐出烟圈,指尖的橙红照亮她眼尾的泪痣,"它们会被光害困死在玻璃幕墙前,但还是要往有光的地方扑。
"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李蒙的右耳,左耳却像被塞进真空罐子。
当肖盈突然把燃烧的烟头按向自己手腕时,她几乎是扑过去抢夺。
挣扎间助听器跌落雪堆,世界骤然倾斜。
在彻底陷入寂静前,她看到肖盈用染血的指尖在玻璃上画蝴蝶,沸腾的呼吸在寒夜里凝成白雾。
"你看,我们都在找频率相同的耳鸣。
"肖盈的声音突然穿透左耳的真空。
李蒙这才发现对方正贴着她的右耳说话,掌心按着她后颈的皮肤,心跳声顺着骨骼传来。
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中,她第一次听见自己左耳内的寂静在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