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河石之盟
我小心翼翼地蹲在河边，木盆里泡着周老西的五件靛青衫，在水中轻轻摇曳。
河水清澈如镜，倒映着苍白的面容。
我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仿佛能透过脸颊看到血管的脉络。
左眼角的泪痣在波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宛如一颗镶嵌在眼角的宝石。
这颗泪痣是小莲的标志，也是她独特的美丽所在。
然而，此刻这颗泪痣却让李悦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候，为了完成一份份繁琐的报表，常常熬夜到凌晨，疲惫不堪。
久而久之，眼角便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泪沟，就像小莲眼角的泪痣一样，成为了她无法抹去的印记。
"小莲姑娘今日洗得格外慢。
"青衫的影子笼罩下来，苏先生抱着半卷竹简，腰间的铜钥匙碰着竹节，发出细碎的响。
他眼睛盯着我手腕上的新伤，那是今早提水时被木桶边缘割伤的，血珠正渗进靛青水里，把河水染成淡淡的紫红色。
我始终没有抬起头，目光紧盯着手中的衣料，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然而指尖却在不经意间掐住了衣料，使得衣料上出现了一道道褶皱。
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先生若想换洗衣裳，至少要教我半页《九章算术》”我的声音很轻，但却故意在“换”字上加重了语气。
每次苏先生拿着衣裳来找小莲清洗时，小莲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句话就像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易一样对于小莲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洗衣服务，更是她获得学习机会的途径。
用洗衣的次数来换取学习的时间，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学费”支付方式。
而每次小莲洗完衣服后，她都会用算筹在河岸的鹅卵石上记录下来，以此来统计自己己经洗过的衣服数量和相应的学习进度。
苏文，绸缎布庄的苏小姐，她轻笑，展开竹简，露出画满算筹的页面："昨日教的开方术，可还记得？
"她用树枝在石面上画了个正方形，"今日本该讲勾股定理，但若你想先学记账......"话音未落，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按在湿滑的石面上——这个动作带着前世谈客户时的果决，惊得苏文手中的竹简差点掉进河里。
"先生看，"我指着石面上的水痕，"每件绣品的工分，该按针数、纹样、耗时来算。
"指尖划过水痕，画出三个同心圆，"就像这河水，最外层是粗绣，中间是花样，最里层是费时的细工。
"她抬头，看见苏文眼中闪过惊讶，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前世的"分层定价法"，却在这个时空，化作河石上的水痕算筹。
苏文的指尖在石面上轻点，将水痕改写成算筹符号："你竟能把《考工记》的匠作之法，与算术结合。
"他袖口的银杏叶沾了水，贴在我手背，凉得像前世的薄荷精油，"只是这世间，女子记账不太......""先生可知道，"我打断他，捡起块扁平的河石，在上面刻下"人"字，"周老西的豆腐账，每笔都少算三成。
"石屑落在她裙摆，像极了前世报表上的错误数据，"若我能算清工分，绣娘们就能知道，自己的血汗究竟换了多少银钱。
"河风突然吹乱苏文的鬓发，他望着我手中的河石算筹，想起三日前在私塾看见的场景：她蹲在墙角，用炭笔在地面教巧儿写数字，身后堆着洗好的二十件衣裳。
那时我就知道，这个苏丫头的眼睛里，藏着比星空更亮的光——那是不甘被命运算尽的光，是要用算筹为自己重新记账的光。
苏文解下腰间的铜钥匙，放在我掌心，"明日起，你可来私塾用算盘。
钥匙上刻着"崇文"二字，是我太学求学时的信物”。
"但你要答应我，"苏文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飞水面的蜻蜓，"别让周老西发现你的聪慧。
"我攥紧钥匙，金属的凉意渗进掌心。
我知道，这把钥匙打开的不仅是私塾的门，更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窗。
河水在石埠下湍急流淌，带走洗下的靛青泡沫，却留下与苏文的河石算筹——那些用河水写成的公式，那些刻在河石上的"人"字，终将在某个清晨，化作冲破冰层的春水，流向更广阔的江海。
“贱丫头，衣服还没洗好？”
远处传来周老西的叫骂声，我迅速将河石算筹丢进河里。
水面溅起的水花中，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左眼角的泪痣仿佛不再是悲伤的印记，而是像算筹上的红点，标记着我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个坐标。
当苏文转身离开时，我听见自己心底响起前世的键盘声——那是数据归位的声音，是算筹列阵的声音，是一个灵魂在两个时空里，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算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