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指尖悬停在展柜上方三毫米处,指甲边缘的倒影恰好与觚足处的绿锈图案重合——那个被父亲用朱砂笔圈过三次的符号,此刻正在博物馆恒温系统的嗡鸣中微微颤动。
"沈博士?
"身后穿白大褂的鉴定师递来光谱报告,"碳十西检测显示这件觚的铜锡比例...""比商晚期标准配方少了3%的铅。
"沈墨的钢笔尖悬在鉴定表上方,墨水滴在"西周"二字上晕开黑斑。
父亲失踪前最后那篇日记就提到过这种异常配比,说它"非周非商,似在二者之外"。
拍卖厅的鎏金座钟突然敲响,沈墨按住锁骨间的玉璜。
三星堆带回的这块古玉二十年来第一次发烫,热度顺着脊椎窜上后脑,让她看清觚足内侧那道被刻意掩盖的刮痕——像有人用利器反复削凿过某个图案。
第三声钟响时,珍珠灰的裙摆扫过展厅转角。
沈墨的镜片反光里,那个戴蛇形戒指的女人正用拍卖牌轻叩下巴,翡翠镶成的蛇眼在吊灯下泛着磷火般的冷光。
沈墨不动声色地调整眼镜角度,镜框边缘的微型相机无声运转。
她需要更清晰地拍摄觚足内侧的纹路,但那个位置恰好被展柜的钢架遮挡。
正当她考虑是否要申请开柜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飘来。
"这件觚的铸造工艺很特别,不是吗?
"珍珠灰女人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她身侧,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绸。
沈墨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蛇形戒指正在缓慢蠕动——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但那翡翠蛇眼确实在随着呼吸频率明暗变化。
"虞清欢。
"女人伸出右手,腕间的羊脂玉镯与蛇戒相撞,发出清脆的玉石交击声,"家父收藏过类似的器物。
"沈墨没有伸手,只是微微点头:"沈墨。
考古研究所。
""我知道你是谁。
"虞清欢的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沈教授的女儿。
他对商周青铜器的研究很有见地,特别是关于...器物异常配比的那篇论文。
"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篇未发表的论文只存在于父亲的私人笔记中,连研究所的同事都不知晓。
她下意识摸向锁骨间的玉璜,玉石表面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
拍卖师的槌声打断了这场危险的对话。
"Lot 37,西周凤鸟纹青铜觚,起拍价八十万。
"虞清欢优雅地举起号码牌:"一百万。
"沈墨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变卖公寓筹集的资金只有一百五十万,而真正的竞价显然才刚刚开始。
"一百二十万。
"沈墨举牌时故意露出腕间的百年灵航空表——父亲留给她的遗物,表盘边缘刻着微型六爻卦象。
虞清欢的视线在表盘上停留了一瞬,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沈墨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丝异样的光芒闪过,但转瞬即逝。
"一百五十万。
"虞清欢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蛇戒上的翡翠突然变得异常明亮。
拍卖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墨的指尖触到笔记本中夹着的照片——父亲站在三星堆遗址前,手里捧着的正是与展柜中几乎一模一样的青铜觚。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阴阳之界,非铜非玉"。
"一百八十万。
"沈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虞清欢突然转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首视沈墨。
在这一刻,沈墨确信自己看到了——虞清欢的瞳孔深处有一圈极细的金色环纹,就像青铜器上某些早于时代的纹饰。
"两百五十万。
"虞清欢举起号码牌,同时从珍珠灰的手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沈墨面前,"我想你会对这个感兴趣。
"沈墨没有立即去碰那个信封。
她的视线在信封和青铜觚之间来回移动,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细节——觚足处的绿锈图案正在缓慢变化,就像有生命一般蠕动着重组。
而虞清欢推来的信封上,火漆印的纹路与变化后的图案完全一致。
拍卖师的槌声再次响起:"两百五十万第一次!
"沈墨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可以再加价,但那个信封像是有某种魔力般吸引着她。
最终,她缓缓放下了号码牌。
"两百五十万第三次!
成交!
恭喜18号女士!
"虞清欢优雅地起身,珍珠灰的裙摆扫过沈墨的膝盖,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她俯身在沈墨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今晚八点,秦淮河畔的虞宅。
带上你父亲1987年的那本笔记。
"说完,她留下那个牛皮纸信封,像一阵雾般消失在拍卖厅的侧门。
沈墨注意到,在她离开的瞬间,展柜里的青铜觚足部的绿锈图案又恢复了原状。
沈墨终于拿起那个信封。
火漆印在接触到她指尖的瞬间碎裂,露出里面的一张泛黄照片——父亲站在一个漆黑的洞穴前,手里举着的正是那件青铜觚。
而洞穴入口处的岩壁上,刻着一个与玉璜上完全相同的符号。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血渍写着:"见觚足者,入阴阳冢"。
沈墨猛地抬头,发现展柜里的青铜觚不知何时己经转向她的方向,觚口正对着她的咽喉,仿佛在无声地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