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林里的剑心
他深知,剑不只是御敌的兵刃,更是丈量天地、书写诗心的尺。
在雪林深处,他每天黎明即起,迎着寒风,开始了他的剑道修行。
他以雪为纸,以剑为笔,每一次挥剑都仿佛在天地间书写着自己的诗篇。
他追求的不仅是剑术的精湛,更是剑意与诗意的完美融合。
拜师第七日,李白手握未开刃的木剑,在松林间挥剑。
积雪压得松枝如弯弓,每一次挥剑,雪团簌簌坠落,砸在腰间的木樨花绳上。
他忽然想起阿月的话:“蜀地的雪能冻住人的心。”
可掌心的汗早己洇透花绳,哪里有半分被冻之意?
他想起了家乡的温暖,想起了母亲手中的木樨花,那香气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温暖着他的心房。
循着松针投在雪地的细碎疏影,他追着一痕斜光转过山岩,忽闻岩穴中传来“嚓嚓”之声。
倒悬的松根如老龙利爪,扒开积雪,便见青石上坐着一位老妇人,铁杵与石面的摩擦声,竟像极了儿时阿月搓麻绳的“沙沙”响。
她鬓边别着一朵枯木樨,花瓣蜷曲如褪色的蝶翼,让他想起离家那日,阿月勾住竹篱,残花飘落的情景。
那画面如同一幅水墨画,深深地印在他的记忆之中。
“阿婆,您在磨针吗?”
他蹲下身子,铁杵的凉意顺着掌纹漫入心口,铁锈混着石腥气中,隐有一丝木樨残香。
老妇人抬头,眼角的皱纹比石上苔痕更密:“小哥可知,这铁杵是赵先生三十年前送我的。”
她轻敲杵身浅刻的“剑钝可磨”西字,铁屑簌簌落进雪窝,“我那进京赶考的儿子没了,赵先生说‘心若成针,铁杵自尖’。”
雪光在铁杵上流转,李白看见石凹里堆着十几根废铁,最短的那根己磨出细尖,在阳光下像一枚银色的泪。
老妇人缓缓道:“赵先生的头一个弟子,曾带着比你还鲜妍的木樨花绳下山,可到了长安,被权势折弯了腰,剑穗上落满金粉,心却生了锈。”
她用木杵点了点他的剑鞘,“你这花绳上的碎叶沙,倒是比当年那孩子的干净。”
辞别时,老妇人把一粒松针塞进他掌心:“明日随赵先生练剑,记得把《蒹葭》刻进剑尖。”
雪粒子打在她鬓边的枯花上,几瓣残花跌进他的剑穗,与碎叶沙混在一处。
他握着松针转身,铁杵与石面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像极了母亲在碎叶城时拉奏的胡琴曲,没有尽头。
赵蕤带他到后崖,积雪初晴。
千仞绝壁上的蝌蚪文被阳光镀成金线,先生拔剑斩松,那轨迹竟与老妇人磨杵的弧度分毫不差。
松枝落地的瞬间,李白解下木剑,赤足踏雪而舞,剑穗扫过雪地,划出的痕迹时而如“关关雎鸠”般清扬,时而似“蒹葭苍苍”般苍茫。
他想起老妇人的铁杵、阿月的花绳、先生剑柄上褪色的结,忽然觉得每一道剑痕都是未写完的诗,每一片雪花都是未凝的字。
“停。”
赵蕤的竹杖轻点他凌乱的脚印,“你看这剑路,起势如胡马奔原,收势若蜀竹临溪,可知为何?”
少年怔住——雪地的剑痕恰似父亲案头的星图,碎叶沙与蜀地的雪在其中交织,成了独属于他的经纬。
“剑是出鞘的诗,诗是未凝的剑。”
赵蕤抽出他的木剑,一片暗黄的木樨花从剑柄跌落,“当年送我花绳的少女,如今在长安成了贵妇人,可她不知道,真正的诗心,从来不在簪头的鲜妍,而在磨穿时光的执着。”
暮色漫过山巅,李白抚着腰间重新系好的花绳,听着远处隐隐的磨杵声。
老妇人的铁杵、赵先生的木剑、阿月的花绳,在他心中拧成一股绳。
他顿悟:所谓“天地为炉”,原是将故乡的月光、雪山的剑气、时光的磨砺,都熔进骨血,炼成独属于自己的诗与剑。
雪又飘落,松针上的冰晶簌簌而落,像碎叶城的星子,像蜀地的桂花,像青城山的雪——十三岁的少年在雪林里舞剑,雪在他剑穗上摇晃,像极了碎叶城的沙,像蜀地的雨,却都不及此刻雪地里那道与诗同行的剑痕,来得清亮,来得滚烫。
雪林之中,剑心己炽。
待积雪初融,李白背剑下山,循着山势往涪江渡口行去。
他不知道,那渡口的风浪,正等着与他的剑心、诗心相撞,掀起又一番波澜。
他将踏上新的旅程,带着雪林中的剑心,去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