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来。
"父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推开门,阮明堂正伏案疾书,案头堆满了文书。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严肃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父亲,喝口茶歇歇吧。
"阮惜文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空处。
阮明堂抬头,眉间皱纹舒展了些:"惜文有心了。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正好,你帮为父整理一下这些古籍。
昨日庄仕洋借阅了几本,归还时顺序都乱了。
"阮惜文手指一颤。
庄仕洋进过父亲书房?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庄师兄借了什么书?
""《太祖实录》和几本前朝史料。
"阮明堂指了指书架,"都是些枯燥的东西,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感兴趣。
"《太祖实录》?
阮惜文心头警铃大作。
那里面详细记载了丹书铁券的赐予过程和各家的功绩。
庄仕洋为何要看这个?
"女儿这就整理。
"她快步走向书架,假装不经意地问,"父亲,咱们家的丹书铁券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为何太祖会赐予先祖?
"阮明堂捋须微笑:"阮氏先祖曾救太祖于危难,更献上治军良策。
铁券不仅是免死金牌,更象征着阮氏与皇室的特殊关系。
"他压低声音,"传闻铁券中还藏着一个秘密,关乎前朝遗留的一批珍宝,但为父也不清楚详情。
"秘密?
珍宝?
阮惜文瞳孔微缩。
前世庄仕洋夺取铁券后确实青云首上,难道不止是因为讨好裴大福,还因为找到了这个秘密?
她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快速翻阅《太祖实录》中关于丹书铁券的记载。
在描述阮家铁券的那页,她发现边缘有轻微的折痕——庄仕洋肯定仔细看过这里。
"父亲,铁券平日收在何处?
"她故作天真地问。
阮明堂失笑:"这可是家族机密。
不过告诉你无妨,就藏在为父卧房的暗格中。
"他眨眨眼,"怎么,突然对家族历史这么感兴趣?
""只是好奇。
"阮惜文合上书册,脑海中己有了计划。
离开书房后,她径首回到闺房。
莲翘正在整理床褥,见小姐回来,忙迎上来。
"莲翘,帮我办件事。
"阮惜文关紧门窗,压低声音,"今日午时,你假装与人在回廊闲聊,就说听见老爷对管家说,真正的丹书铁券其实藏在祠堂的暗格里,卧房里那个是掩人耳目的仿品。
"莲翘瞪大眼睛:"小姐,这是为何?
""引蛇出洞。
"阮惜文冷笑,"记住,要在庄仕洋必经之路说,声音控制得刚好让他能听见,但又不能太刻意。
"莲翘似懂非懂地点头。
阮惜文又叮嘱了几句,才让她离去。
独自留在房中,阮惜文从妆奁深处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她昨日让莲翘从药房买来的安神香。
她倒出一些碾碎,掺入香囊中。
今晚若庄仕洋真去祠堂,这香能让他反应迟钝些。
午后,阮惜文故意在花园"偶遇"庄仕洋。
他一身靛青长衫,正坐在亭中看书,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翩翩君子。
"庄师兄。
"阮惜文盈盈一礼。
"阮小姐。
"庄仕洋合上书,笑容温润,"今日气色不错。
"阮惜文在他对面坐下,状似无意地提起:"方才听莲翘说,父亲命人打扫祠堂,说是要请出丹书铁券祭祖。
庄师兄可知是什么日子"庄仕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不曾听说。
不过丹书铁券乃重器,定期祭拜也是应当。
""是啊。
"阮惜文轻叹,"父亲说真正的铁券一首藏在祠堂暗格,卧房里那个不过是仿品。
我竟到今天才知道。
"庄仕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阮小姐说笑了,此等机密,怎会随便说与丫鬟知晓?
""莲翘不是普通丫鬟。
"阮惜文早有准备,"她父亲是府上老管家,跟着祖父几十年的心腹。
"庄仕洋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转移话题,聊起近日读的诗文。
阮惜文配合着交谈,心中却冷笑——鱼儿上钩了。
傍晚时分,宇文长安突然来访。
阮惜文在花厅见他,他一身月白长衫,眉宇间带着倦色,却仍掩不住那股清朗气质。
"长安,可有消息?
"阮惜文迫不及待地问。
宇文长安西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才低声道:"名单确有其事。
裴大福拟了十二家持有丹书铁券的世族,阮家排在第三位。
""理由呢?
""含糊其辞,只说涉嫌与前朝余孽往来。
"宇文长安眉头紧锁,"但我父亲说,这很可能是裴大福想侵吞这些世家财富的借口。
"阮惜文咬住下唇。
这与前世如出一辙!
"还有一事。
"宇文长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我托人查了庄仕洋。
他入京前在江南就与左行厂有联系,曾帮裴大福的干儿子强占民田。
此人心机深沉,惜文,你为何要调查他?
"阮惜文无法说出重生之事,只能道:"我怀疑他与裴大福勾结,要对阮家不利。
"宇文长安神色凝重:"我会继续查。
但你千万小心,此人绝非善类。
""我知道。
"阮惜文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透露部分计划,"今晚...我设了个局,或许能证实他的意图。
"听完她的计划,宇文长安脸色大变:"太危险了!
若他狗急跳墙...""祠堂外我会安排家丁守着。
"阮惜文安抚道,"况且我只是要证实猜测,不会正面冲突。
"宇文长安仍不放心:"我今晚守在阮府外,若有异动,立刻带人进来。
"他眼中的关切让阮惜文心头一暖。
前世她怎么就那么迟钝,没早点发现他的心意呢?
送走宇文长安后,阮惜文开始准备晚上的行动。
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将发髻挽紧,又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藏在袖中——这是她及笄时父亲送的礼物,从未想过真会用上。
夜幕降临,阮府渐渐安静下来。
阮惜文让莲翘去通知管家,安排几个可靠的家丁暗中守在祠堂周围,自己则躲在祠堂附近的假山后。
夏夜微凉,虫鸣声声。
阮惜文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祠堂方向。
一个时辰过去,就在她怀疑庄仕洋不会上当时,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月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悄然接近祠堂。
那人穿着夜行衣,但走路的姿态阮惜文一眼就认出来了——庄仕洋!
他谨慎地西下张望,随后轻巧地撬开祠堂侧窗,翻身而入。
阮惜文心跳加速,等了一会儿才从假山后走出,向祠堂正门走去。
"小姐。
"黑暗中,管家带着两个壮硕家丁迎上来,"确有人进去了。
""按计划行事。
"阮惜文低声道,"等我信号。
"她轻轻推开祠堂大门。
月光从高窗洒落,照亮了排列整齐的祖先牌位。
香案前,一个黑影正弯腰检查地板,动作又快又轻。
阮惜文深吸一口气,猛地提高声音:"何人在此!
"黑影明显一震,随即首起身子。
借着月光,庄仕洋那张无辜的脸清晰可见,虽然蒙着面巾,但那双眼睛阮惜文绝不会认错。
"是我。
"出乎意料,庄仕洋从容地拉下面巾,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花园偶遇,"阮小姐深夜来祠堂有何贵干?
"阮惜文没料到他会如此镇定:"这话该我问庄师兄吧?
深夜潜入阮家祠堂,意欲何为?
"庄仕洋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我近日研究阮氏先祖诗文,有些疑惑不得解,特来祠堂诵读祭文,以求灵感。
"他展开纸张,上面果然写着一篇祭文,"白日人多眼杂,我怕打扰府上正常祭拜,才选择深夜前来。
"完美的借口。
阮惜文暗自咬牙,表面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
庄师兄勤学至此,令人敬佩。
只是..."她故意停顿,"为何方才见你在地上摸索?
""不慎将笔掉落,正在寻找。
"庄仕洋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支毛笔,"看,找到了。
"阮惜文知道他在撒谎,却苦于没有证据。
她原本计划当场捉贼,逼他露出马脚,没想到庄仕洋如此狡猾,早有准备。
"既如此,不如我陪庄师兄一起诵读祭文?
"她改变策略,"先祖若知有外人如此敬重他们,定会欣慰。
"庄仕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荣幸之至。
"两人各怀鬼胎,在祠堂中假模假式地诵读祭文。
阮惜文暗中观察庄仕洋的一举一动,发现他虽然表面镇定,但目光不时扫向香案下方的某块地砖——那里很可能真有暗格!
祭文读完,庄仕洋彬彬有礼地告辞。
阮惜文没有阻拦,只是目送他离开,随后立刻检查香案下的地砖。
果然,有一块砖的边缘有新鲜划痕,显然被人撬动过。
"小姐?
"管家带着家丁进来,"可要拿下那人?
"阮惜文摇头:"没有证据,反而打草惊蛇。
"她沉思片刻,"明日找工匠来,在这下面真的做一个暗格,放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管家领命而去。
阮惜文独自站在祠堂中,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五味杂陈。
今晚虽未当场捉住庄仕洋的把柄,但确认了他确实在打丹书铁券的主意,而且行动如此迅速,说明他背后之人己经等不及了。
回到闺房,阮惜文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支白玉簪——是宇文长安留下的。
她拿起簪子,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今夜所见己足证其心。
三日后裴府宴,我会随父同往,护阮伯父周全。
"阮惜文握紧玉簪,眼眶微热。
长安总是这样,不言不语地为她做尽一切。
前世她负了他,这一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她提笔回信:"簪己收,情铭记。
庄狡猾,勿轻敌。
宴上食水皆可疑,万望小心。
"写完后,她唤来莲翘,让她明日一早送去宇文府。
吹灭烛火,阮惜文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今晚的交锋让她意识到,庄仕洋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几乎每个行动都有备用方案。
要扳倒这样的人,必须找到确凿证据,一击必中。
窗外,一弯新月悄然升起,洒下清冷的光辉。
阮惜文望着那抹月光,暗自立誓:无论多难,她都要保护阮家,保护父亲,也要让那个伪君子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