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消失的瞬间，十二座蒸汽钟楼的尖顶刺入视野，齿轮咬合的轰鸣声震碎了耳道里的平衡器官。
她的身体悬在千米高空，黄铜管道在楼体表面虬结成神经束，喷出的白雾里漂浮着电子木鱼与《金刚经》的混合吟唱，每串代码都带着血肉烧焦的糊味。
"闭气！
这些蜃气会改写脑神经回路。
"云生的黑风衣在狂风中翻卷如鸦羽。
他腕间的怀表链缠住伍雨柔的腰，齿轮逆向旋转的咔嗒声在两人周围织出淡金色屏障。
一滴蒸汽雨穿透结界落在少女手背，瞬间腐蚀出齿轮状的血洞，洞口的金属边缘正在啃食鲜活血肉。
"旧神把脊髓液蒸腾成了酸雨。
"他扯下风衣裹住少女，内衬浮动的梵文咒印灼烧着试图入侵的雾气，"这里的空气比砒霜毒十倍。
"伍雨柔低头看去，藏蓝警服己化作深棕工装。
液压扳手在腰间泛着冷光，右眼传来异物钻入颅腔的剧痛——机械义眼的虹膜深处，客栈里吸收的青铜碎屑正重组为立体星图，十二枚光点的排列与云生腕间的墨玉菩提完全同步。
"铛——"钟楼顶端的汽笛震碎了五块霓虹灯牌。
八足机械蜘蛛顺着管道俯冲而下，复眼幽蓝的冷光与客栈老板娘如出一辙。
云生抛起鎏金怀表，齿轮咬合声暴响如惊雷，表盘在空中扩张成青铜轮盘，将袭来的钢爪定格在离少女咽喉半寸处——锋刃上黏着的脑组织还在抽搐。
"《蒸汽蜃楼》的禁制..."他指尖划过轮盘中央暗红的卍字纹，齿轮状刺青从袖口爬上脖颈，"异能者禁用灵力，修仙者禁用符咒，只剩...""械灵语！
"伍雨柔突然厉喝。
工具包里的液压扳手自动分解成液态银流，在空中交织出荆棘锁链，精准绞住机械蜘蛛的液压关节。
她耳后浮现出赛博格纹路，仿佛有十万伏电流在神经网络中奔涌："它们在哭诉...这些齿轮的螺纹里嵌着活人的指甲盖。
"被束缚的机械蜘蛛腹腔轰然炸裂。
三百枚带倒刺的齿轮碎片裹挟神经束倾泻而出，云生风衣上的梵文咒印浮空成盾，却在触碰碎片的瞬间被染成污紫色。
"噬魂钢。
"他碾碎一枚齿轮，露出内部跳动的生物芯片，"有人把渡厄者的三魂七魄锻造成了轴承。
"整条街道的霓虹灯牌突然扭曲成瞳孔状。
蒸汽管道连环爆裂，裹着触须的浓烟中钻出无数机械义肢——那些镶嵌蓝宝石的掌心，禁锢着客栈里交易过记忆的魂魄。
伍雨柔的机械义眼自动对焦，看到蓝宝石深处蜷缩着缩小百倍的自己，正被齿轮碾磨成金色粉尘。
"低头！
"少女甩出锁链缠住云生的腰，左脚踏在倾倒的煤气灯柱上借力弹射。
波纹气压计砸向地面的刹那，汞柱爆裂成冰晶风暴，将方圆二十米的蒸汽冻结成棱镜盾。
触须撞上冰盾迸出腥臭黏液，在地面腐蚀出沸腾的血池，池底沉淀着人类牙齿与电子元件的混合物。
"它在排泄消化液。
"云生扯断怀表链掷入血池，齿轮接触液体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地基发出濒死巨兽般的哀鸣，"钟楼是祂的注射器，正在抽取青铜巨像的脑髓。
"钟楼顶端传来齿轮卡死的尖啸。
伍雨柔的机械义眼突然失控转动，视野被强行拽向云层——锈蚀的青铜巨像半埋在蒸汽云里，无数管道插入祂溃烂的眼窝，金黄色的神髓正被虹吸进地底。
当祂的瞳孔转动时，少女的耳鼻渗出蓝色机油，锁骨处浮现出客栈屋檐的浮雕纹样。
"别看祂的眼睛！
"云生咬破指尖，将渗着星砂的血珠按在她眉心。
金红丝线顺着血管游走，暂时抑制住皮肤下齿轮的增殖，"你是执棋者，不是祂的蓄电池。
"钟楼顶端炸开刺目白光。
穿着齿轮教袍的机械人踏着青铜圆盘降临，胸口的蒸汽核心嵌着玉珏碎片——表面云雷纹与云生玉佩的裂痕完美契合。
教父掀开教袍，肋骨间缠绕的并非血管，而是写满《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磁带，诵经声裹挟着电子混响："交出时隙牢笼，让你的人偶少受些零切碎剐之苦。
"云生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半截剑柄。
溯光剑的威压让全城齿轮停转，教父胸口的玉珏开始龟裂，渗出暗红的彼岸花汁——与客栈赝品的气味完全相同。
伍雨柔趁机发动械灵语。
街道残骸在她掌中凝成巴雷特狙击枪，钨钢弹头上自动篆刻出镇魂符。
当瞄准镜锁定蒸汽核心时，她的心脏几乎停跳——核心里悬浮的镜像正被九重锁链贯穿，而镜像手中攥着的染血玉佩，分明刻着云生的生辰八字。
子弹穿透核心的刹那，时空如摔碎的镜子般坍缩。
云生揽住瘫软的少女跃入裂缝，最后的残影是教父破碎的面具下，那道横贯左眼的裂痕正在渗出星砂——与云生眼角的伤痕如出一辙。
下坠中，沸腾的岩浆映出走马灯幻象：自己被钉在青铜巨像的掌心，云生挥剑斩落的不是仇敌，而是她流淌着神性的半身。
机械义眼突然解析出青铜碎屑的真相——每一粒都是云生碎裂的神格，而皮肤下增殖的齿轮正与这些碎片量子纠缠。
"你在用我当补天石..."她的声带摩擦出电火花。
云生突然吻住她渗血的耳垂，这个动作触发了埋藏在脑干深处的加密指令："你本就是我抽骨炼制的本命法器。
"虹膜深处浮现完整的青铜星图，十二座钟楼在岩浆中化作巨像手指，锁链尽头拴着三百个不同时空的伍雨柔，每个"她"的伤口都在渗出相同的星砂。
岩浆吞没他们的瞬间，伍雨柔看到走马灯新增的画面：客栈柜台后的老板娘正对着虚空微笑，她脖颈钻出的机械触手末端，蓝宝石里囚禁的魂魄赫然是年轻时的云生——那个还没有左眼裂痕的、完整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