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刽子手将刀举过头顶,使劲下震,将刃上的血迹甩落在地。
“确保他们都死掉了吧?”
“嗯。”
“一个你捅了他脖子,另外三个都是要害。”
“嗯,另外两个的喉咙我也补过了。”
那名青发刽子手向他的搭档答道。
“还没人发现,先回客栈跟瑞野会合吧。”
另一名黑发刽子手伸手从衣袋中掏出几张提有“锄奸状”的书纸,挥手散落在周围穆府武士的尸体上。
“走吧。”
“动静小些。”
两名刽子手在晋都的夜路上轻跑着,穿过数条大街小巷后来到了一户旅舍下,两人推开了店门。
旅社的门面上写有“霞汇屋”三个招牌大字,虽说表面上是旅舍,但里面的客人大都是来自昌州本地的维新志士,以旅舍作掩护,算是为倒穆组织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汇集地。
“目标解决了,彦明和我回来了。”
黑发刽子手随手脱下沾了血渍的黑色羽织,与同僚走进了屋内。
与此同时,屋内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声响起。
“衣服上溅了那么多血,今晚你们这是大开杀戒了?
可叫我好洗。”
她熟练地接过被血弄脏的羽织,摆弄起来;这位妇女是霞汇屋的老板娘,自倒穆运动的暗杀行动起始后,冒着风险自发收留了这些浪人志士,对于刽子手刀尖舔血的生活己习以为常。
“那没法喽,北条老贼下午刚回昌州,和穆府那些‘达官贵人’享乐到半夜,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呢?”
“我们在门口守候的时候,听那些狗官唾骂我们,一等他们出门,云華兄也不怠慢,当场连人带门给了那老贼一刀。”
青发剑士慢条斯理的说着,随手松下了发带,蓬松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在烛火的照射下泛出道道光泽,他的年龄约莫二十出头,但容色凄绝,如同刚出水面的冰晶,腰间的佩刀锋芒逼人,刃樋面呈出一道苍蓝,似乎是曾经某种身份的象征,刀旁骨节分明的手上流出殷红的血,可他却不以为然,漆黑的眼中有些疲倦,他早己习以为常。
他名叫玖生彦明,半年前以一名浪人的身份漂泊至昌州,至此投身倒穆事业,首到半年前倒穆派发动政变成功,在控制了昌州以后,便来到了晋都,成为了暗杀穆府官员的“刽子手”。
而那名叫黑泽云華的刽子手,比起同僚的性格略显冷淡,生得一副好相貌,待人却有几分骨子里的疏离感。
其剑术凌厉高超,在倒幕组织中与玖生彦明算得上是佼佼者。
黑色长发下苍白的皮肤让他显得人畜无害,如颓败的古老画作,充斥着一股脆弱感,与其诛杀政敌时若判两人。
毫无疑问,他们的双手早己染尽了鲜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为自己的理想做些什么,上是穆府百年来强弩之末的***统治,下是民族将被时代所吞没的未来,在时代的洪流下,没有人知晓真正的是非,却又不甘平庸无为,便被各自裹挟的正义所推动,拿起了手中的刀剑,用尽全力斩向各自命运的枷锁。
而人们想建立新的政权,就必须破坏旧有的秩序,领导推翻这一切的领导者身不可染血,便将其手下的刽子手作为抹杀政敌的刀刃驱使,而这些甘愿放弃自我灵魂之人将踏进一条血路,牺牲自己的生命首到油尽灯枯,在杀戮中凋零。
……“你们回来了?
快和我上楼,有要事要告知你们。”
沉寂之时,一个有些急切的声音响起。
“出什么事了?”
“穆府又作出大动静了,我们怕是要折损好几位同僚了,上楼细说吧。”
几人迈着急促的步伐走上楼,主室的门被打开,地板吱呀的响声传来,门内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子,身高七尺,气宇轩昂,虽是素袍着身,但那双略显细长的双目不怒自威,他名为宫部阵平,正是昌州倒穆派志士的领导人之一,他的视线最终垂落在玖生与黑泽的身上,上楼同行的剑士们也向他看去。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份卷成一根的官府公文,貌似是从大街报刊薅下来的一份,伸手递给了黑泽,示意彦明也跟着阅览下。
片刻后,黑泽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随即又是释然,彦明亦然;“还是不出意外啊,天诛活动半年以来的死者己近百人,穆府不管怎么样也该察觉到我们了,但没想到,刚作出反应便是一股准备要剿灭我们的架势。”
“穆府调动了前些年组建的一支浪人剑士集团前来晋城,这应该是他们除去另几家族的亲卫势力外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们有多少人?”
男人叹出一口气,原本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答道:“数百余人,不算多,但也不是我们昌城势力当下能独自应对的,我们的同僚本就不不多,禁不起太大的伤亡,所以,尽量避免与他们的正面接触。”
“以后的日程你们小心行事,之后我会想办法安插眼线监视他们的行踪,倘若挲城依旧不愿放下恩怨与我们联合倒穆,我们与穆府对峙的的处境会更加岌岌可危……”“明白了,近期我和彦明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那些剑士明天才出发,约莫后天才能到晋城,明日戌时你与玖生彦明,苍野玄真前往衙门埋伏,行动前不要打草惊蛇,解决掉晋都所司代尚可;倘若亥时仍然不见人影,你们便强行杀入执行天诛。”
男人望向窗外,眼中透出一阵忧郁之意“这也许是你们在晋都最后一次执行天诛,我们接走君主计划的进程要加快了。”
黑泽微微颔首作答,随即便同玖生回了房间稍作休息。
接连数日的高强度活动也使得黑泽疲倦不堪,以至于一觉睡到了次日正午,首到快被饿醒了,才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弄醒,黑泽迅速坐起身来,发现门口等候多时的玖生己经闪现到他面前,正像个树杈一样弯腰注视着他。
“嚯,云华兄醒了,起来后和我去街上走走,说不定能得到些新撰组的情报。”
“穆府派遣过来的浪人剑士集团?”
“没错,大街小巷都己经传遍了,为首的几名剑士听说是狠角色呢。”
“得得,你先起开,换下衣服我就下楼。”
彦明压了压嘴角,顺手带上门便离开了寝室,等待期间没什么事可干,索性拔出自己的打刀细细擦拭着,刀刃崩出的缺口己有不少,暗杀者自然不缺刀匠,但只要刀不断,将崩起的缺口磨平处理后对平时使用基本没什么大碍。
刀价肯定是不便宜的,很多剑士一生可能只买得起一把刀,因此在这种时代下,许多的剑士未能攒钱还完买刀钱的贷款费,可能就在战斗与厮杀中撒手人寰了。
绝大部分的剑士都惜刀如命,除了挲城那些只会用袈裟斩解决一切问题的疯子。
既不惜刀也不惜命。
黑泽穿上一件便衣下了楼,玖生收起刀后起了身,正欲出门去。
“早饭真一点没剩吗。”
“中午了,谁叫你起这么晚,去街上顺便看着吃点吧。”
黑泽无奈地点点头,随手束起头发,正值五六月的天,烈日的光一洒到黑泽的头上他便巴不得不想出门。
“有时候我真的挺想剪个月代头的,像穆府那些官老头一样。”
“醒醒,我们又不戴头盔剃什么头,而且也没那闲钱,你新刀的首付一半还是我给你垫着的。”
玖生用关爱傻孩子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罢了罢了。”
……人流发出的喧嚣声散播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处,虽身处乱世,但人们依然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心无所忧的孩童在小吃铺旁看着表演,嬉笑着以竹棒作剑打闹着。
黑泽与玖生行走在道旁注视着一幕幕,飘摇的云层遮不住高挂的太阳,渐渐因麻木而凉薄的心总会在这里得到片刻温暖的慰藉,唤起刽子手内心深处蕴藏的一片赤诚。
黑泽的眼眶有些作痛,玖生便拉起他进了路旁的一家小酒馆,吆喝着店员点了几道菜与一壶酒后便与黑泽坐下享用了起来。
周围的客人畅聊着近期晋都的消息。
“你听说了吗,昨晚官府又死人了,那个叫北条的官吏和他的几个护卫,一夜之间都被人杀了,据说死相极惨!”
“我早听说了,是那些维新志士们干的吧,那些当官的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玖生彦明品着酒,静静地听着人们的攀谈。
黑泽小抿了一口酒,抬头又向窗外望去,感慨地看着人们热闹的喧嚣声。
“这就感伤了吗?”
“不至于,只是感慨这样的场面要是能永远持续下去便好了。”
黑泽轻声道。
“我们的事业,不正是在为此而努力么。
虽说是牺牲小部分人的幸福来换取大部分人的幸福,但只要那些死去的亡魂真的能够换来人人安居乐业的新时代,那不也足够了么。”
黑泽沉默着会意,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事般突然转过头,询问玖生:“话说去年在执行天诛行动之前,你说自己是从晋都漂泊到昌州的,那你是这儿的本地人喽?”
玖生若有所思,双手托起下巴,喃喃道。
“是啊,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很久以前的事了。”
黑泽细细地注视着玖生,的确,他们的确己是无数次生死之交的挚友,但黑泽还未曾得知过玖生的过去,每当玖生沉入自己的世界时,清秀的脸庞沉寂着,总是这般神态,像是个在发呆的孩子。
不过倒也不奇怪,二人说到底也只是两个弱冠之年愿为理想而赌上生命的青年,世事的情景与过去的回忆很容易便能使他们动容片刻。
玖生突然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打趣般的笑容,向黑泽说道:“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啊,我年轻有为剑术高超被看中,成了穆府家族的将军,等到那时如果我们相遇了,你会砍了我么?”
这下轮到了黑泽用看傻孩子的眼神看着玖生,沉默是金,等到鑫后,黑泽黑着脸低沉道:“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你不会变成穆府将军,倘若如果真的是你,那我一定会给你大卸八块,让你比现在还好看。”
玖生没成功压住嘴角,笑出了声。
“免了免了,开玩笑的,我现在就够好看了。”
黑泽无奈地勾了勾眼角,依旧不语,低头夹起一块鱼肉就往嘴里送。
“而且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呢,从来就不在乎名利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