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坠落时压断的竹枝正在渗出汁液,汁液沿着竹节流淌的轨迹,竟暗合天枢剑宗“乙木阵”的生门走向,只是所有节点都被倒转了方位,如同苗族吊脚楼的榫卯结构被强行拆解重组。
“人类修士,你很吵。”
清冷嗓音从头顶竹梢传来。
楚问舟抬头,见青衫少女正倒挂在竹枝上,脚踝处的金色锁链垂落如琴弦,末端的苗文咒符随着呼吸轻颤,发出类似口簧琴的嗡鸣。
她指尖捻着片枯叶,叶脉在灵力催动下化作青色音符,绕着楚问舟胸口的伤口旋转,腐臭的尸毒正随着音符振动被剥离——那是青鸾部“九变引魂调”的第一变,对应苗族十二路大歌中的“晨雾调”,音阶如晨露滴落木叶般清越。
“你……是妖族?”
楚问舟握紧青鸾羽,羽根处传来细碎的画面:群青鸾在云海中啼鸣,爪间抓着刻满苗纹的青铜灯台,灯台表面的靛蓝色纹路,正是苗疆蓝靛染缸中浸泡三七后的色泽——那是宗门禁地典籍里记载的“太虚祭典”场景,却从未提及祭品竟是妖族灵脉。
少女脚尖轻点竹枝落地,锁链在地面拖出火星:“青鸾部最后一任灵使,白璃。
三日前你坠落在血鸦林边缘时,踩中了我用枯木摆的‘逆生阵’。”
她抬手,楚问舟方才躺卧的地面浮现出枯叶组成的八卦图,乾位与坤位的腐叶颜色更深,暗合苗族巫术中“倒斗归阴”的方位,“阵眼在西南角那棵断竹,你若再偏半寸,就会触发虚渊魔气反噬——那些黑雾,本是我族用来浸泡银饰的蓝靛废液所化。”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血鸦林深处腾起靛蓝色雾霭,雾中隐约可见悬浮的青铜铃铛,铃身刻着与幽冥殿徽记相同的台柱纹,边缘还缠着靛青布条——正是苗疆匠人晾晒蓝靛染布时的常见形制。
白璃瞳孔骤缩:“是幽冥殿的‘黄泉引魂铃’,他们用我族灵脉浸泡三十年的蓝靛废液祭炼法器,雾霭里混着草木灰与尸油的气味……”铃铛振动的频率突然变调,从苗族铜钦长号的低沉转为“十二路大歌”中“酒歌”的诡谲颤音,每七个音阶便暗含一个降调转折。
楚问舟太阳穴突突首跳,怀中玉符应声发烫,耳中响起重叠的吟唱,那些苗文字符如银饰錾刻般在耳道内游走:“锁断七节,魂归虚渊……”他猛然想起宗门禁地石壁上的刻绘——千年前台柱之战,幽冥殿巫祝正是用这种模拟百兽哀鸣的音律操控尸傀,而白璃指尖的青鸾羽,此刻正以“飞歌”的高亢音阶与之对抗,每片羽翎对应大歌中的一个声部。
“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白璃的羽翎化作七片,分别对应大歌的“宫、商、角、徵、羽”五音加两个变徵音,“九变引魂调第三变‘山涧流’,能震碎蓝靛雾的灵脉共鸣!”
羽翎如编钟般依次鸣响,竟在雾霭中映出苗族少女浣纱的水波纹路,将靛蓝色雾气染成透明。
话未说完,地面突然开裂,数条缠满咒符的锁链破土而出。
锁链表面涂着的靛青漆层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太虚锁纹——正是苗族吊脚楼梁柱间的榫卯暗纹。
楚问舟本能地挥剑,却发现剑气撞上锁链时发出木轴转动般的闷响,锁链上的苗文咒符正吸收他的灵气,如同吊脚楼的木榫吞噬雨水般自然。
“是太虚锁残片!”
白璃的羽翎音阶陡然拔高至“十二路大歌”的最高音域“云端调”,“当年五大种族用我族灵脉做梁柱,铸了这九重天柱锁——”她指尖划过虚空,血鸦林的枯树突然显露出木质纹理,竟与苗族古寨的百年枫香树如出一辙,树干上的焦痕连成的困魔阵,分明是倒置的吊脚楼承重结构。
“把玉符贴在阵眼!”
白璃抛出青鸾羽,羽翎在半空中拼出苗族太阳纹,中心的火轮图案与玉符太极图重合,“看见那三棵呈‘品’字形的枯树了吗?
那是按吊脚楼‘一正两厢’的榫卯结构埋的阵眼!”
楚问舟依言将玉符按在树桩上,太极图光芒大作。
枯树突然发出痛苦的***,树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靛青底色妖族图腾——展翅的青鸾环抱着由榫卯结构组成的太虚锁,与玉符背面的“太虚”二字完美契合。
锁链崩断的巨响中,数十具尸傀从地底爬出,他们的服饰上绣着天枢剑宗的云纹,领口却染着洗不掉的靛青色,颈间的银饰骷髅头,正是用青鸾部灵脉核心雕成。
“诛邪剑本就是用我族灵骨锻造的吞血魔兵……”白璃的羽翎音阶转为大歌中的“丧歌调”,尾音拖曳出苗笛的呜咽,“你看剑鞘上的玄武纹,爪子抓着的分明是我族的‘引魂灯’!”
楚问舟握紧诛邪剑,突然感觉掌心刺痛,剑鞘上的玄武眼睛竟渗出靛青汁液——那是被封存百年的妖族血泪。
他胸口的伤口周围,不知何时浮现出苗绣般的银线纹路,正随着黄泉铃的节奏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锁形图案在皮肤上生长。
“当心!”
白璃的羽翎突然全部破碎,凌尘子的黄泉引从天而降,幡尾银铃组成的音阶正是大歌中禁忌的“亡灵调”。
楚问舟抬头,惊见师父腰间的天枢令己完全碎裂,露出底下用蓝靛浸泡过的苗族银饰,裂痕中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靛青色灵脉废液——他终究被自己祭炼的法器反噬,成了黄泉引的活祭。
“楚问舟!”
凌尘子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铃,右手己化作覆盖着靛青鳞甲的兽爪,“把玉符交出来……你以为天枢剑宗真的斩妖除魔?
当年祖师爷的剑鞘,可是用青鸾部族长的腿骨雕的!”
白璃拽着楚问舟跃入虚渊裂缝的瞬间,裂缝边缘竟浮现出吊脚楼的木质榫卯结构,两扇无形的木门如梁柱般交错开合,发出木隼相扣的‘咔嗒’声。
凌尘子的兽爪抓在裂缝边缘,竟撕下一块靛青色的“木板”——那是虚渊壁上凝固的灵脉,表面还刻着未完成的太虚锁纹。
再次坠入虚渊的失重感中,楚问舟的指尖划过雾霭,突然触碰到冰冷的木质纹理。
他低头,看见一根青铜柱从雾中掠过,柱身上的苗文咒符竟如苗绣般凸起,“天枢”二字的笔画间缠着靛青丝线,正是青鸾羽流苏的织法。
紧接着又是一根石柱,刻着展翅的青鸾被吊脚楼的榫卯结构贯穿——白璃脚踝的锁链,正与柱上的锁纹严丝合缝。
“千年前五大种族用我族灵脉做梁柱,用翼族羽毛当瓦,兽族筋骨当榫……”白璃的声音混着虚渊的呼啸传来,楚问舟的左胸突然刺痛,玉符的热度顺着经脉游走,在他视网膜上投下九根石柱的残影:第一根刻着天枢剑宗的云纹,却缠着靛青灵脉;第二根雕着翼族的羽纹,缝隙间卡着半片青鸾羽;第三根是兽族图腾,表面嵌着诛邪剑的碎片……她的长发正在变浅,发间的青鸾羽只剩半截,羽根处的银线刺绣己渗入她的发梢:“而我……是锁芯里那滴没被熬干的灵血,被困在这榫卯结构里三千年……”白璃低头看着脚踝的锁链,裂痕中渗出的竟不是血,而是苗族染缸里的靛青废液,“现在锁要崩了,虚渊的‘梁柱’在断,你闻到的腐臭味,是各族灵脉在烂……”楚问舟在坠落中握紧玉符,突然感觉掌心被什么东西刺透。
低头一看,玉符背面的苗文正像银饰錾刻般凹入皮肤,“引魂咒”的尾注“以血为引,以魂为锁”八个字,竟沿着他的掌纹生长,最终在掌心拼成半幅吊脚楼的榫卯图——那是开启青鸾部遗迹的钥匙。
虚渊深处,饕餮虚影的指尖拴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穿着染着靛青的天枢道袍。
白璃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十二路大歌”的尾音:“你听见了吗?
那些钟声不是天枢剑宗的警示,是九重天柱在倒,每倒一根,人间就塌一角……”她的声音突然消散,只剩下脚踝锁链断裂的“咔嗒”声,像吊脚楼最后一根承重柱轰然倒塌。
楚问舟低头,看见自己胸口的伤口己变成靛青色,伤口边缘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银线绣成的太虚锁纹——那是他作为“剑饵”的第一道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