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骨灰里的翡翠
藏蓝工装后背结满盐霜，像爬满蜈蚣的裹尸布。
铲尖刮过灰槽时发出指甲挠玻璃的声响，混着电子钟走秒的咔嗒声，在凌晨三点的殡仪馆里织成张神经质的网。
骨灰堆里突然闪过一抹幽绿。
林小满的断眉抽痛起来。
他蹲下身，看见半枚玉牌嵌在灰烬中，边缘附着暗红色结晶，像是凝固的血糖。
玉牌表面浮凸着算珠纹路，让他想起父亲生前挂在车间墙上的生产进度表——那些用粉笔写的数字总带着铁锈味。
"叮——"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锁屏自动亮起。
中国银行APP图标扭曲成只玉貔貅，下方弹出猩红对话框：检测到可回收资产，是否兑换寿元？
倒计时在59秒处卡顿，数字间隙渗出黑色絮状物。
林小满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
更衣室镜面突然炸裂，碎玻璃中浮现老太浑浊的右眼，瞳孔里游动着绿色代码。
他踉跄后退，铁铲撞翻骨灰盒，扬起的灰雾在空中凝成个二维码。
"小林！
"老馆长的暴喝从走廊尽头砸来。
佛珠碰撞声混着紫砂壶盖的震颤，像群饥饿的老鼠在啃噬门板。
林小满攥紧玉牌，掌心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藏蓝袖口渗出青灰污渍，顺着腕骨爬向手机屏幕。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焚化间顶灯爆出电火花。
阴影如沥青般漫过墙面，吞没了老太骨灰盒上的遗照。
林小满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正在改变，每七下就有次诡异的停顿，像是被人偷走了半拍心跳。
"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苏晚晴的银发出现在通风口，电子义瞳旋转着对焦玉牌。
她白大褂下摆沾着褐色尸斑，解剖刀尖挑着半块发霉的馒头。
"王秀兰的尸检报告显示，她视网膜残留着借贷合同的全息投影。
"林小满后退时撞上控温台。
表盘玻璃映出他扭曲的脸，右眉疤痕裂开细缝，爬出条透明蛆虫。
苏晚晴的解剖刀突然横劈，蛆虫断成两截的瞬间化作数据流，在空中拼出阳寿+7天的提示。
地砖缝隙渗出甜腥雾气。
玉牌在掌心发烫，纹路如血管般鼓动。
林小满恍惚看见父亲站在焚化炉前，工装后背烧穿的破洞里露出森白脊椎——那截骨头正嵌着同样的玉牌，边缘沾着1983年的钢渣。
"死亡不是终点。
"老馆长的紫砂壶嘴探出蜈蚣触须，琥珀义眼在黑暗里闪烁，"而是资本流转的开端。
"他的金丝眼镜腿突然崩断，镇魂符飘落时显出一串数字：0.00047%——正是林家父子在黄泉贷系统的股权占比。
手机再次震动。
中国银行余额从0.00跳成7.00，单位栏显示的不再是人民币，而是滴血的"寿"字。
林小满的指甲缝开始脱落，青灰色粉末在脚下聚成漩涡，吞噬了老太骨灰里的翡翠碎屑。
苏晚晴的电子义瞳突然黑屏。
她扯开衣领，锁骨处浮现玉牌纹身，皮下组织里游动着微型算盘珠。
"我们都在系统的资产负债表里。
"她举起解剖刀刺向自己眼球，"债权人，债务人，不过是复式记账法的两面。
"通风管道轰然炸裂，三百张借贷合同如纸钱纷飞。
林小满在漫天数字中看见老太牵着个盲眼女孩，女孩的视网膜上刻着抵押物：视力。
当他伸手触碰时，指尖传来钢水浇铸的灼痛。
焚化炉突然自动启动。
炉膛深处传来算盘珠碰撞的脆响，混着此起彼伏的支付宝到账提示音。
林小满的工装口袋鼓胀起来，七枚玉牌碎片拼成完整貔貅，兽瞳亮起的瞬间，殡仪馆所有冰柜同时弹开。
"欢迎来到资本永生的世界。
"陈诺的全息投影从骨灰中升起，裙摆流淌着1983年的钢水，"您当前的信用评级是——"她的笑声被电子杂音切割成碎片，"吃人的饿鬼级。
"晨光刺破雾霭时，林小满在更衣室镜中看见自己后颈浮现玉牌烙印。
手机屏幕自动跳转到阴司银行首页，收藏栏里静静躺着父亲三十年前的工号。
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仔细听却是《往生咒》的电子混音版。
停尸床下的阴影里，老馆长正在用朱砂笔修改《金刚经》。
经书扉页的合影上，1983年的钢厂会计正对着镜头微笑，他手中的算盘每粒珠子都是块缩小的玉牌。
当林小满的第七滴汗珠砸落时，经文重量增加了0.7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