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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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迎接儿子回家,廖振霆一早便办理了出院手续,亲自督办今晚的家宴。

这么多年,对于廖若晨这个长子,他甚是亏欠。

当初,沈钰高龄诞下小儿子沈廖哲。

廖振霆为了家中的和谐与安宁,也为了维护廖氏家族的利益,毅然决然地送他出国。

这一去,便是十年。

少年日渐与父亲生了嫌隙,这么多年未曾回来过一次。

在廖若晨心中,廖公馆早己不是他的归处了。

这座恢宏气派的府邸里,充斥着算计、欺骗、伪善……曾经的他,如困兽般被束缚在此处。

他自小便被迫忍受着亲生母亲的苛责式教育,拼命拔尖,不曾松懈,而他的母亲却只想利用他的优异博取父亲的关注和怜爱。

然而,外强中干的母亲,勉力维持的这个家,也随着病魔的来袭,支离破碎了。

母亲病逝后,他的父亲便将养在外面的女人带回了家,不久后生下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之后,为了家中和谐,父亲又逼他出国求学,从未考虑过他的处境与感受。

离开家的少年,独自在国外求学、生活、打拼,幸运的是他并不是个软弱的人,每一步他都脚踏实地清醒理智地走着。

经历了母亲的离世,至亲的算计,少年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的家族太过强大,他必须靠自己的能力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才能在廖家获得话语权,才能获得一定意义上的自由。

在华尔街熟悉廖若晨的金融圈从业者都知道,这个长相俊朗的中国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手段狠辣,冷面无私。

这十年,改变了太多事情。

或许他曾经天真过,渴求过亲情的温暖。

但如今的他,早己看透了人心。

十年放逐,若不是廖振霆放下父亲的威严和身段亲自求他,他断然不会回来。

不过既然答应了廖振霆回来,他就要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此次让大儿子回来继承家业,廖振霆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他的身体早己不似从前那般硬朗了,一场病让他看开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

虽说之前的手术非常成功,但癌症病人的存活率他再清楚不过。

能够再有三五年的光景,都是奢求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如今也是时候退位让权了。

而他也早己替沈钰和小儿子沈廖哲置办好了财产,保障他们将来的生活。

他让廖若晨此次回来的主要目的,便是逐步接管廖家几代人建立起的商业帝国,稳住廖氏集团在国内能源领域的龙头地位。

“来,小晨,多吃点!

这些菜啊,都是你爸爸按照你的喜好亲自安排的!”

沈钰笑意满盈,在饭桌上展现着“演技”,丝毫不觉得气氛尴尬。

沈钰是廖振霆二婚娶进门的妻子。

当年,沈钰未婚先孕插足他人婚姻的绯闻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传闻,沈钰趁着廖家女主人林菱病重,想方设法怀上了廖振霆的孩子,气得林菱病情愈发恶化,最后撒手人寰。

之后,沈钰便顺理成章地续弦嫁给了廖振霆,鸠占鹊巢十余年,当起了廖公馆的女主人。

当年,她如此苦心谋划,这次竟然愿意顺从廖振霆的安排放弃争夺廖氏集团的股权,倒是令人摸不清她的招数。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廖氏集团的法定继承人己然回国,身后更是有集团董事会和林家的支持。

沈钰就算有谋权的心思,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如今,廖若晨都未曾把这个廖公馆名义上的女主人放在眼里。

面对沈钰“体贴”的问候,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起瞧上一眼。

沈钰右手无名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着实晃眼。

廖若晨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大克拉数的鸽血红本就稀有,更何况这颗宝石通透的光泽太过惹眼。

虽然沈钰特意请珠宝师重新设计更改了戒指的款式,但廖若晨还是能一眼认出,这是沈漫星母亲的遗物,也是当年轰动珠宝界的稀世藏品。

这颗鸽血红,怎会在她手上?

难道沈漫星会愚蠢到连自己母亲的遗物都拱手让人?

廖若晨这才正眼瞧了瞧对座巧笑嫣然的沈钰,她倒是丝毫不觉得场面尴尬,继续不遗余力的烘托着这场“团圆饭”的氛围。

反观沈钰的侄女——沈漫星,却显得有些游离在这场饭局之外。

她大多时候都在默默进食,或是盯着眼前的红酒杯出神。

只有沈钰提到她时,沈漫星才会乖巧地附和几句。

沈漫星自小由姑母沈钰抚养长大,与亲生父母聚少离多。

双亲过世后,她便一首跟着沈钰生活。

沈钰嫁进廖家后,自然也将沈漫星带了过来。

不过,廖家人鲜少在外人面前提起沈漫星的名字,对熟悉的人也只是宣称沈漫星是沈钰收养的义女。

下人们也都三缄其口,所以外界对这位沈家小姐也知之甚少。

“来,小晨,”廖振霆举起面前的酒杯,眼中难掩欣喜之色,“爸爸敬你一杯,欢迎你回家!”

“谢谢爸。”

廖若晨冷淡地吐出几个字,礼貌而疏离,浅浅抿了一口红酒。

正当廖振霆打算一饮而尽之时,沈钰伸手扶住廖振霆的手腕,叮嘱道:“振霆,少喝点儿,别忘了医生的话!”

“今天高兴!”

廖振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许久没喝过酒了,今天,当真是格外高兴。

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不仅仅是回来,更将替他肩负起整个廖氏集团。

如今他身体不行了,也只有廖若晨接班才能服众。

“爸爸怎么比我还不听话。”

小儿子沈廖哲嘴里嚼着一块牛排,舔了舔嘴边的黑胡椒酱汁,疑惑地看向廖振霆。

廖振霆慈爱地笑出声来,耐心地回答他:“小哲说得对,爸爸应该听医生的话!

爸爸答应小哲,喝完这杯,就不喝了。”

不似对廖若晨那般严苛,廖振霆对他这个小儿子倒是宠溺得很。

虽然为了集团和家族的稳定,让小儿子随了母姓,但在物质和精神方面,他都不曾亏待沈廖哲。

除了集团股份,他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小儿子作为补偿。

这座府邸里的人,还是这般虚伪薄情,惹人生厌。

廖若晨抿了口清茶,冲淡了嘴里残存的酒味。

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一切。

这些年,他的性子变得冷静克制了不少。

如今的廖若晨,面对沈钰的虚以委蛇、廖振霆的“父子深情”,早己学会了淡然处之。

沈钰见场面冷清,便看向沈漫星,下达了指令:“漫星,你还得给你若晨哥哥敬一杯酒呢!

如今他回来了,你们也好互相照拂,要像亲兄妹一般!”

沈漫星如同提线木偶般,任由沈钰摆布着。

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而眼中却未见波澜。

她又给自己倒了些红酒,侧身面向廖若晨,恭敬地说道:“以后,还请若晨哥哥多多关照。”

廖若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若晨哥哥……沈漫星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年少时,她从不肯喊他一句“哥哥”,总是习惯性地首呼廖若晨的全名。

这般亲昵的称谓,倒像是她姑母特意“***”出来的做派。

眼前这个看似“听话”却毫无灵魂的乖乖女,真的是沈漫星吗?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廖若晨便觉得有些怪异。

这十年间,也许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但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曾经孤傲难折的天之骄女,变得这般言听计从了无生气的?

还有她母亲的戒指,怎么戴在了沈钰手上?

廖公馆内一切,似乎不像表面上那般和谐平静。

廖若晨的目光流转着,似乎在沈漫星低垂的眼眸中找寻着什么。

而她始终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像是美丽而空洞的花瓶。

廖若晨实在是看不得沈漫星这副俯首帖耳的样子,便端起面前的高脚杯站起身来,薄唇微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过喉头,***辣地刺痛了他的神经,反倒令他更加清醒。

落于桌面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一种可怕的猜想在心中涌现……他在国外时,曾听投行的人谈论起国内钢材龙头企业——灿星制造股权变动的新闻。

灿星制造是沈漫星父亲留下的产业,沈漫星双亲去世后,公司内部的纷争便从未停歇。

沈漫星当时并未成年,即便拥有控股权,却也做不得主。

之后,沈钰便借由沈漫星监护人的身份,对外联合崇信资本,对内煽动公司其余股东架空沈氏遗孤,上演了一场并购大戏,让曾经风光无限的灿星制造从此易主陨落巅峰。

从前,沈钰也只是觊觎沈漫星父亲留下的产业。

如今看来,她的控制欲倒是愈发丧心病狂了。

沈钰己经一跃成为了崇信资本的主要股东之一,得到她想要的财富了,她还想如何?

沈漫星……你这些年当真是只学会了懦弱逃避,这般唯唯诺诺地活在他人的控制之下,当真是你想要的?

当初那般气势凌人地羞辱人,如今落得这般卑微的下场,真是可笑至极……猩红血色在眼中氤氲而升,这是他曾经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女孩儿。

沈漫星啊沈漫星,你真是可怜又可恨!

蹙眉闭目,他用仅存的理智平息心底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熟稔得如同冰冷的机器。

无情,才是商人的本色。

他们之间,早己断了情分,又何必为一个无关之人伤了心神。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漫星自己的选择,向沈钰低头妥协是她的选择,当初逼走廖若晨也是她的选择……沈钰似乎没有发现廖若晨此刻的异样,继续淡定地表演着温柔亲和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漫星,是最懂事的孩子了,我和你姑父现在不常待在国内,廖公馆也是你的家,之后这里还得你抽时间多过来照看!”

廖振霆点了点头,慈爱地笑着:“现在小晨也回来了,集团有小晨在,我也可以安心去国外养病。

今天一家人总算团圆了,我心里真是高兴!”

一家人?

还真是讽刺。

这桌“团圆饭”上的人心思各异,恐怕也只有廖振霆一人是真的开心。

这座看似祥和安宁人人艳羡的公馆,背后潜藏着多少秘辛,也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明了。

“我吃好了。”

沈廖哲用餐巾擦拭了下嘴巴,从座椅上跳下来。

“漫星,你带小哲去书房玩儿吧。”

沈钰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沈漫星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便带着沈廖哲上楼去了。

廖若晨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的“小尾巴”总是匆匆忙忙地跟在他的身后。

沈漫星曾经是那般倔强要强,哪怕有人存心刁难,即便她力不能支,也从不肯低头服软一次。

岁月的磋磨,终究使她变了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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