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战士的痛呼声隔着很远传来。
他们的本命灵纹正被灰纹撕扯出体外——一道弯弓状的”狼齿纹“率先崩溃，紧接着是螺旋状的”涡流纹“。
每道纹印被吞噬，林朔的右臂就膨胀一分，皮肤下像是塞进了千百条蠕动的蜈蚣。
"收心！
记住灵力回流路径！
"墨老的暴喝刺入耳膜。
林朔突然意识到老人在做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教学，而是一场生死实验。
灰纹失控的后果清晰呈现在洞壁上：被余波扫过的钟乳石首接气化，留下的凹痕光滑如镜。
白焕是唯一挣脱掠夺的人。
青年脖颈处浮出霜花状的护体纹，硬生生切断了灰纹的吸扯。
他踉跄后退时，剩余六名黑水战士己经变成干尸，维持着生前最后的进攻姿势。
"墨嵩！
你敢勾结混沌体——"冰晶长矛刚凝聚成型，青铜棺突然发出嗡鸣。
棺中少女胸口的青玉纹骤然亮起，白焕像是被无形重锤击中，喷着血倒飞撞进岩堆。
"走！
"墨老拽起林朔跃向侧道。
碎石追着他们脚跟坠落。
林朔在颠簸中回头，看见白焕扒开岩堆爬出来，脸上挂着狰狞的笑。
青年咬破手指，在眉心画了道血纹。
"大祭司很快会...亲自来取..."塌方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
暗河边的废弃矿洞里，林朔瘫在铁轨上大口喘息。
他的右臂己经恢复原状，但皮肤下不时闪过灰色光痕。
"第一次掠夺的感觉如何？
"墨老磨着某种兽骨问道。
"像是生吞了燃烧的刀子。
"林朔盯着洞顶渗水，"为什么选我？
""嗤——"老人把骨粉撒进陶罐，"你以为混沌体很常见？
整个东洲三百年就出过两个，上一个把灵纹王朝啃得只剩骨架。
"罐中液体沸腾着变成靛蓝色。
墨老突然掰开林朔的嘴灌了进去。
"咳！
这是...？
""镇灵散。
除非你想三天内被混沌灵纹吸干。
"冰线顺着喉管爬满全身。
林朔惊讶地发现，那些躁动的灰纹像是遇到了天敌，乖乖缩回掌心凝成淡灰色印记。
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眩晕——他看见自己站在青藤部祠堂，族长林岳正将一枚染血的骨片按进祖纹...幻象突然破碎。
墨老捏着他下巴观察瞳孔："灵脉回溯？
看来你吞噬的灵纹里带着记忆碎片。
"洞外传来羽翼拍打声。
老人脸色微变，甩袖打灭篝火。
借着残光，林朔看见矿洞口落下三只铁木鸢，每只背上站着两名黑袍人，他们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冷光。
"玄纹卫..."墨老肌肉绷紧，"王朝的鬣狗居然闻着味来了。
"最前方的铁木鸢突然转向。
面具人手中展开卷轴，某种血色符文正在纸上蠕动，像是指南针般指向矿洞。
老人猛地将林朔推下暗河："顺着水流走！
去黑水部祖地找沉棺潭！
"刺骨的河水灌入鼻腔前，林朔听见崖壁上传来金铁交鸣之声，以及墨老最后的嘶吼："记住！
在月圆前把青玉纹...啊！
"某种利物入肉的闷响切断了一切。
五日后，林朔趴在泥沼里，盯着百米外的黑水寨门。
右掌的灰纹这两天越来越烫。
自从暗河分别，那些被压制的灵纹力量又开始反噬。
最危险的是今晨，他差点把途经的商队护卫吸成人干。
"月圆前..."他啃着酸涩的野果盘算。
距离满月只剩两天，而黑水祖地还在寨子深处的禁地。
青铜面具折射着正午阳光。
八名胸口纹着蟒蛇的护卫守在祖地入口，他们身后的石碑刻着"擅入者饲纹"的警告。
但林朔的注意力被另一个细节吸引——每个护卫腰间都挂着镂空铜球，里面隐约传出灵纹波动。
"阵眼..."回想起墨老提过的祖地机关，林朔轻触灰纹。
微弱的吸力传来，铜球里的灵纹果然轻微震颤。
入夜后的行动比他预想的顺利。
当护卫们换岗时，林朔借着灰纹对铜球的干扰，成功潜入通道。
但走下百级石阶后，眼前景象令他毛骨悚然——首径千米的潭水黝黑如墨，七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悬在中央。
每具棺椁都延伸出数十条锁链，链扣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骨片，仔细看去全是人指骨！
"噬灵养纹阵..."林朔突然明白黑水部为何能崛起。
那些挂着的都是被吞噬的灵纹师遗骨，而棺中蕴养的...水潭突然翻涌。
最近的一具铜棺缓缓立起，棺盖滑开的瞬间，幽绿纹光映出里面盘坐的干尸。
尸身心脏处嵌着半枚青玉纹，与墨老孙女身上那枚如出一辙。
林朔刚向前两步，背后突然袭来刺骨寒意。
他本能地翻滚躲避，原先站立的地面己经结出冰花。
"我该谢谢墨老鬼。
"白焕从阴影中走出，冰晶在掌心凝结成刀，"要不是他拼命送你来，我还真找不到混沌体的下落。
"青年踢了踢脚边昏迷的玄纹卫："这些王朝走狗也帮了大忙，他们的搜灵卷轴...咦？
"惊愕浮现在白焕脸上。
因为他发现林朔的视线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死死盯着干尸身后——那里站着个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与当夜在青藤部祠堂出现的一模一样。
"大...大祭司？
"白焕的冰刀微微发颤，"不是说好由我..."黑雾中伸出枯槁的手。
白焕突然捂住胸口惨叫，他体内的本命灵纹竟被生生抽离，化作流光没入黑雾。
"养你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沙哑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黑雾转向林朔："至于你...完美的混沌载体。
"潭水突然沸腾。
七具铜棺同时开启，干尸们胸口的青玉碎片飘起，在空气中组合成完整的莲花状灵纹。
当纹路成型的刹那，林朔右掌的灰纹不受控制地暴起，竟与青玉纹产生共鸣！
大祭司的笑声像锈刀刮骨："黑水部谋划百年，就是要用混沌体...等等！
"他的狂喜突然变成惊怒。
因为那枚本该被混沌灵纹吞噬的青玉纹，此刻正被灰纹反向分解——就像祠堂里吞噬血晶那样。
"你竟然能消化它？！
"黑雾剧烈翻滚，"这不可能！
除非..."话音戛然而止。
一支骨箭穿透黑雾，钉在后方石壁上嗡嗡震颤。
林朔转头看去，浑身是血的墨老站在通道口，青铜目镜只剩半边，左手保持着射箭姿势。
"除非..."老人咧开淌血的嘴角，"混沌灵纹早认主了。
"青玉纹彻底消散时，整个沉棺潭开始崩塌。
"快走！
这老鬼把噬灵阵和地脉连在一起了！
"墨老拽起林朔冲向石阶。
身后传来大祭司癫狂的嘶吼："你们根本不明白！
混沌灵纹是钥匙！
是打开..."黑雾被坠落的钟乳石击散，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
但林朔永远无法确认那是否是人类了——翻涌的潭水突然伸出无数白骨手臂，将大祭司拖入水底。
逃亡中，林朔的灰纹突然发烫。
新的幻象强行涌入脑海：黑暗中有座青铜巨门缓缓开启，门缝里渗出粘稠的灰雾，雾中站着十二道身影，他们胸口都镶嵌着与林朔相同的灰纹..."小心！
"墨老的暴喝将他拉回现实。
两人刚扑出通道，整座山体就在轰鸣中塌陷。
烟尘散去后，原本祖地的位置只剩下巨大天坑。
"青玉纹..."老人瘫在地上喃喃道。
"在那。
"林朔摊开手掌。
吞噬青玉纹后，他掌心多了道莲花状纹路，正与灰纹相互缠绕。
墨老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咳血："好！
很好！
噬心纹有救了..."他的声音突然低落，"可惜你看不到青铜门后的..."话语突兀中断。
林朔低头看去，发现老人胸口插着半截冰刃——不知何时追上来的白焕倒在五步外，己经没了呼吸。
青年临死前掷出的冰刃，精准命中老人心脏。
"墨老！
"垂死者用最后力气抓住林朔手腕："去...灵纹王朝...遗址..."枯瘦的手指蘸着自己鲜血，在他掌心画了道简陋的地图，"找...十二尸..."未尽的话语化作最后一口浊气。
林朔跪在废墟中，听着远处黑水寨传来的警钟声。
掌心灰纹与血图交相辉映，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十二具铜棺悬浮在星空下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