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线谱上的雨痕
肖岚站在旅馆后院的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瓦片沟壑汇聚成线,在青石板上凿出一个个小水坑。
南艺留下的那束勿忘我己经被雨水打蔫,蓝色的花瓣黏在陈霜的信纸上,像一片褪色的水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陈茉发来的照片里,陈霜站在北师大图书馆的落地窗前,身后是铺满银杏叶的校园小路。
她穿着那件熟悉的浅灰色开衫——肖岚记得,那是去年生日时他送的礼物。
"霜霜最近总往图书馆跑,"陈茉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杂音,"说是要准备什么文学社的选拔稿。
"照片角落,一本《博尔赫斯诗选》露出暗红色的书脊。
肖岚想起高中语文课上,陈霜总爱在课本边缘抄写诗句,有一回被老师发现,他主动站起来替她挨了罚站。
那天放学后,她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的掩护,我的共犯。
"雨势渐大,水珠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照片里陈霜的脸。
南艺推开旅馆大门时,带进来一阵潮湿的风。
她今天没穿那条标志性的浅蓝裙子,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练功服,头发高高扎起,露出白皙的后颈。
右肩背着一个长方形的琴盒,雨水顺着琴盒的棱角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积成一小片水洼。
"借你后院用用。
"没等肖岚回应,她己经穿过走廊,推开通往后院的老式纱门。
雨幕中,南艺支起琴盒,取出一把泛着琥珀色光泽的小提琴。
琴弓搭上琴弦的瞬间,肖岚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旋律,开始时如细雨呢喃,渐渐变成倾盆之势。
南艺的左手在琴弦上飞舞,右手运弓的力度时轻时重,像是用音乐复刻了一场暴雨的全过程。
最奇妙的是,这旋律竟隐约与《蓟州夜雨》的主歌部分相和——正是肖岚上周发给她的那个粗糙demo。
雨停了。
南艺放下琴弓,肩头的练功服己经被雨水浸透,贴在皮肤上。
她转过身,发现肖岚站在纱门边,手里拿着干毛巾和一件旧毛衣。
"茱莉亚的入学曲目,"她接过毛巾,指了指琴盒上的烫金字母,"我老师总说,这首曲子要淋着雨拉才有感觉。
"肖岚注意到她左手食指缠着创可贴,边缘己经泛白,像是反复练习留下的伤痕。
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所有美好的事物,背后都有你看不见的伤口。
夜深了。
肖岚坐在前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南艺改编后的小提琴版《蓟州夜雨》在耳机里循环播放,他试着在编曲软件里加入吉他音轨。
陈霜的来电突然切入。
"岚..."她的声音带着鼻音,"我落选了。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肖岚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一定蜷缩在北师大宿舍的上铺,下巴抵在膝盖上,就像高三那次月考失利时一样。
"沈安之说我的诗太私人化...""沈安之?
"肖岚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文学社的评审学长。
"陈霜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但他推荐我去校刊做编辑了,说我的文字适合..."窗外的老槐树突然摇晃起来,一阵急雨拍打在玻璃上。
肖岚听不清陈霜后面的话,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出版社"... "实习机会"... "他的奔驰车"...通话结束时,电脑屏幕上的音轨软件刚好弹出提示框:是否保存更改?
肖岚盯着那个对话框看了很久,最终点了"否"。
早餐时分,南艺把一张车票拍在餐桌上。
"今天下午三点,"她舀了一勺豆浆,"北京798有个独立音乐人沙龙。
"肖岚盯着那张印着"蓟州-北京"字样的车票,突然想起陈霜去北京前夜,他们也曾在这张餐桌上分食一碗豆浆。
当时她笑着说:"等我在北师大站稳脚跟,就接你去北京玩。
""不敢去?
"南艺用筷子蘸着豆浆,在桌面上画出一个高音谱号。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把那个潦草的符号映得闪闪发亮。
肖岚伸手抹掉水渍,却在桌面上摸到一道熟悉的刻痕——那是他十二岁时和陈霜一起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图案。
"我去拿吉他。
"他说。
南艺笑了,左耳的银色耳钉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