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骨里的脉动
他下意识攥紧拳，指关节发出脆响，掌心是冰冷的汗和碾碎的铁锈留下的粗粝沙感。
这心跳……是活的？
还是这座废铁山的临死前的痉挛？
灾厄级……能对抗那东西的机甲还躺在坟墓里发锈！
艾莉娅的声音透过撕裂空气的警报钻进耳膜：“它在等什么？”
她依旧站着那个位置，护目镜下的脸像封冻的湖面，但抬起的指尖却纹丝不动地对着机甲最深处的黑暗。
“或者……在等你？”
嗡——！
比之前更近、更沉重、更令人灵魂颤栗的轰鸣陡然炸开！
这次不是来自处理站深处，而是来自东方！
隔着厚重的金属壁垒，那声音不再是沉闷的震荡，而是混杂着难以计数的尖锐金属撕裂声、结构坍塌的轰隆声、还有某种……湿黏、暴戾、非人的咆哮！
声音撞击着整个机库的金属骨架，发出共振的悲鸣。
堆积如山的废料堆边缘，一块被锈蚀的船壳钢板承受不住冲击，发出“吱呀——轰”的***，垮塌下来，扬起漫天混合着腥气的暗红烟尘。
“异兽进来了！”
凄厉到变形的尖叫从连接矿洞区的通道口喷涌而出。
一个身影连滚爬爬地冲了出来，防污服撕开几个大口子，脸上糊满血和灰，只剩下眼睛里刻满纯粹的、动物本能的惊恐。
“东南西区……全完了！
是‘蚀骨’！
蚀骨来了！”
蚀骨。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林启的耳朵。
锈海星的噩梦之一。
灾厄级评定中游的存在。
记录在矿工们流传的口头黑档案里——喜欢钻洞，擅长破坏结构，能用高速喷吐的强酸流轻易融化D级护甲，更以猎杀过程中用粘稠触须钻进猎物眼眶，吸食温热脑髓时活体的抽搐为乐。
机库陷入了彻底失控的混乱。
所有人都在尖叫，像没头苍蝇一样撞向不同的通道口。
班森肥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通往上层掩体的金属阶梯上，腰间钥匙串晃动，小瓶内浸泡的昆虫状金属复眼闪过蓝光。
他的脸，白得如同刚从面粉口袋钻出。
“废物！
你们这些废物！
跑啊！
都他妈去掩体！”
他的声音撕裂变调，吼到一半就被另一个更近的坍塌巨响掐断了喉咙。
轰隆隆——！
连接矿洞区域的巨大气密门猛地向内凸起！
坚硬的合金板瞬间扭曲变形，如同被无形巨锤轰击的纸张！
紧接着是第二次！
凸起更加严重，蜘蛛网般的裂痕在金属表面疯狂蔓延！
焊点崩飞！
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
第三次撞击紧随而至——咣！！！！！！！
扭曲如麻花的闸门残骸裹挟着惊人的动能，如同被巨人投掷出的恐怖玩具，横扫进来！
一个正冲向那条通道的矿工连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翻滚扭曲的巨大金属块碾过，留下一道喷溅在冰冷墙壁和地板上的刺目扇形红痕！
闸门碎片带着凄厉的风声继续翻滚撞击，砸垮了一片半人高的待处理废料堆，最终嵌入不远处的重型粉碎机基座，发出震耳欲聋的最后哀鸣。
烟尘碎石弥漫开来，模糊了一切，只剩下那个被暴力撕开的巨大洞口，如同地狱裂开的口子。
洞外，一片混乱的矿灯乱影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拖拽声。
以及……令人血液凝固的、高频嘶嘶声。
林启的心脏被无形巨手攥紧，他几乎是本能地顺着残破机甲陡峭的肩甲滑下去，重重落在满是油污和锈渣的地面，膝盖撞得生疼，顺势翻滚进一堆半塌的金属垃圾后，利用这堆废铁充当临时掩体。
死路！
掩体在哪边？
矿洞破口……上层掩体通道就在闸门旁……全被堵死了！
该死的铁棺材！
难道要在这里等着被那东西啃穿？
烟尘渐渐稀薄。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堵死了那个狰狞的破口。
它的主体像一个被剥了皮、强行拉长又被胡乱缝合的巨蟒脊椎，灰暗、遍布粘液的骨质甲壳层层叠叠，连接处是污浊的绿色筋膜。
没有清晰的头颅，在原本该是头部的位置，只有三圈如同巨大、生满利齿的海星瓣膜般的口器在疯狂旋转开合着，边缘滴落着融穿地面滋滋冒烟的强酸涎液。
无数根滑腻、布满吸盘、颜色妖异的紫黑色触须，从它骨节之间的缝隙里扭动着探出，每一根触须尖端都裂开一张小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内齿，它们如同活物般在空中探寻，发出高频的嘶鸣，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人类恐惧和血肉的味道。
——蚀骨。
它庞大的身躯艰难地、缓慢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碾过扭曲的闸门残骸，硬生生挤入了庞大的机库！
（警报广播混入了微弱电子音：“XL协议…β-27…优先隔离…”）它一只末端如同攻城锥般尖利的骨质副足，随意地踏碎了地上一具扭曲变形的机器人残骸。
咚！
整个地面也随之震颤！
“开火！
开火啊！”
远处有人嘶吼。
崩！
崩！
崩！
几道稀稀拉拉的能量束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射向那怪物！
这些是处理站内部安保用的简陋磁轨枪，对付矿区的危险野兽都勉强，打在蚀骨厚重的甲壳上，只留下几点焦黑的印记，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如同雨点滴落巨岩。
这微不足道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
旋转的狰狞口器猛地转向攻击来源，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
一道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腐蚀臭味的惨绿色酸液流，如同高压水枪般激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留下绿色的残影！
“不——！！！”
惨叫被酸液撞击的轰鸣瞬间吞没！
那个射击点和后方用作掩护的设备垛被酸液洪流淹没！
合金钢板像黄油般融穿，嘶嘶作响的白烟如同地狱的香烛猛烈升腾，金属溶解的刺鼻气味几乎让人当场窒息！
几个躲闪不及的身影在白烟中剧烈扭动、翻滚，发出非人的哀嚎，仅仅几秒就化作一团蠕动、缩小、最终彻底消失的浓稠泡沫！
那场景让林启胃部剧烈痉挛，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酸水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呕吐的本能和恐惧的旋涡。
全完了，那些枪 连它的皮都蹭不掉！
跑不掉……根本跑不掉！
这堆废铁能挡得住那鬼酸吗？！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蚀骨没有停歇。
解决掉威胁源后，那些妖异的触须更加狂乱地舞动起来，捕捉着弥漫空气的恐惧气息。
庞大得几乎塞满半个矿洞通道入口的身躯，开始转向机库更内部的人群！
巨大的骨爪抬起，碾过地面。
“救命——！”
“妈的！
跟它拼了！”
绝望的哀嚎和歇斯底里的怒吼交织。
有人崩溃地蹲下抱头，有人朝着另一个通道口亡命狂奔，也真有少数几人，红着眼，抓起地上的钢管或者维修工具，吼叫着冲向那无可抵御的死亡阴影！
愚蠢？
还是绝望下的勇气？
结果都一样。
两根灵活的紫黑色触须如同最精准的毒蛇捕猎般弹射而出！
精准地缠住一个挥舞大号扳手冲上去的壮汉的脖子和腰！
触须上的吸盘张开，内齿疯狂旋转！
嗤啦——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
壮汉的动作瞬间僵死，扳手落地发出铛啷一声，他甚至来不及惨叫，整个人就被甩向旋转的三重口器！
口器猛地扩张了一下，那身影瞬间消失，只有几滴温热的鲜血从口器边缘飞溅出来，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残忍、高效、如同地狱屠宰场。
蚀骨显然没有把这些散落的“小点心”放在眼里。
它那颗由旋转口器构成的“头”，缓缓转动，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气味，或是在确定最密集的恐惧源头。
它前进的速度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每一次骨爪落地都发出沉闷的巨响，将恐惧像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开去。
方向……正是机库深处连接上层掩体的通道口！
班森与那些惊魂未定、挤在阶梯半道的人群正在那个方向！
它能嗅到那里聚集着更多鲜活的恐惧！
林启缩在冰冷的金属垃圾堆后，身体死死贴着粗糙而冰冷的表面，每一次蚀骨沉重脚步带来的震动都像是死神的敲门声，让他牙齿轻微打颤。
刺鼻的酸液、血腥味、燃烧的烟尘混合成地狱的气息，浓郁得让他无法顺畅呼吸。
往哪跑？
那边是通道……这边是墙……全他妈是绝路！
那怪物在清场……等它收拾掉那边挤成一团的人肉罐头，下一个就轮到散落的废料堆！
废料堆……他眼角余光猛地扫过身边的掩体，心脏骤然一沉！
他藏身的地方，是大量被切割过的、边缘锐利的飞船、车辆和矿机上的轻薄合金板堆叠而成！
这些东西在蚀骨的强酸面前，恐怕瞬间就会融化成一滩冒着泡的金属液！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临时掩体的上方，看向几步之外——那个被他用拖曳臂艰难拖回来的巨大机甲残骸。
它依然沉默地伫立在原地，在机库闪烁的血光下投下巨大扭曲的阴影。
胸口位置的裂口，那幽蓝色的微光不知何时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黑暗。
刚才的心跳……停了？
果然是错觉？
还是……刚才的爆发己经耗尽了它？
这台破烂……真能开动起来？
就算能动，拿什么跟蚀骨打？
用锈迹吗？
……但这是这片绝望金属坟墓里，唯一看起来像护盾的大块头……绝望和一丝极其荒谬的求生欲在胸膛里疯狂角力。
留在这堆“薄皮棺材”后面，必死无疑。
冲进那台未知的、死的还是半死不活的废铁里面去……蚀骨似乎己经锁定了目标。
巨大的口器兴奋地加速旋转，发出一连串密集而刺耳的刮擦声。
粗壮的骨爪高高抬起，对准了挤在通往上层掩体通道口、如同羊群般瑟瑟发抖的人群！
那里有人发出了崩溃的哭泣。
班森丑陋而肥胖的身体颤抖着，畏畏缩缩的躲在阶梯角落，面无人色。
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阴影笼罩！
“走！”
一个冷硬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后响起。
林启猛地回头！
艾莉娅不知何时己经蹲在了他身后仅一臂距离的地方，巨大的护目镜被红光映照得如同两洼血池。
她一只手快速地在怀里抱着的那个拼凑工具箱侧面滑动着几个简陋的开关和转盘，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另一只手却指向那残破机甲下方，胸腔位置最深最暗的区域！
她刚才指的地方！
“下面！”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没有一丝慌乱，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
“核心还在跳！
进驾驶舱！
挡板下面的锁闩被锈死了！
但主启动器……位置很深，线路可能还通！”
嗡——！
蚀骨高高扬起的骨爪停在了半空！
如同嗅到了异常信息！
它那由三圈旋转口器构成的脸部猛地转向林启和艾莉娅藏身的区域！
几根在空中狂舞搜寻的紫黑色触须也猛地停滞，尖端的小嘴全部张开，内齿伸缩不定，首首地指向这个方向！
林启浑身汗毛倒竖！
暴露了！
他刚才那一下回头动得太大了？
还是艾莉娅说话的声音被捕捉到了？！
一根妖异得如同活物的紫黑色触须，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嘶鸣，从蚀骨庞大的身躯电射而出！
目标无比精准——正是艾莉娅的头颅！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留下一条紫色的光影！
吸盘内齿张开，那小小的腔穴深处涌动着粘稠的深色液体。
躲不开！
林启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身体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尖刺在血红的灯光下疾射而至！
几米的距离，不到半次心跳的时间！
就在触须尖端即将洞穿护目镜的瞬间——一声远比之前沉闷、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搏动声，从身旁巨大的机甲内部猛烈传来！
咚！
不是脚下传来的震动。
是整个钢铁巨人内部深处，像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核心！
那台沉寂的残骸，猛地动了一下！
林启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形的“冲击”以残破机甲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空气似乎瞬间凝滞！
在机甲锈层剥落处，极其短暂地浮现了β刻痕微光。
那根疾射而至的夺命触须，在半空中突兀地、极其诡异地凝滞了！
像是撞进了一堵无形的、粘稠而坚韧的凝胶墙！
距离艾莉娅额前的护目镜，只剩下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
触须尖端的小嘴疯狂开合着，却无法前进分毫！
它剧烈地颤抖着，妖异的紫色开始加深，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咚！
第二记沉闷搏动传来！
嗡——！
覆盖在机甲残骸表面厚重的红色锈层，骤然被一种从内部喷薄而出的剧烈幽蓝色光芒所映透！
那些粗大的裂痕缝隙，仿佛流淌出了液态的冷光！
尤其是驾驶舱下方那深邃的黑暗区域，更是如同瞬间点亮了一颗被束缚的幽蓝星辰！
无数细小的、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电弧，如同活化的金属神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机甲表层那些断裂的线缆端口、装甲缝隙间迅速流窜、蔓延！
所过之处，厚重的锈斑如同被高温灼烧般急速消融、剥落，露出下方冰冷且泛着奇异暗哑光泽的装甲本体！
这台死去的巨大躯体，在致命威胁下，如同被强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由内而外，爆发出一股生涩、僵硬却沛莫能御的苏醒力量！
“呃啊——！”
一声痛苦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林启喉咙里挤出！
在机甲第二次搏动传来的瞬间，一股比刚才舱内接触时强烈百倍、冰冷如实质钢针般的无形电击感，毫无征兆地、狠狠凿进了他的大脑！
眼前猛地炸开一片破碎的、狂乱的、毫无逻辑可言的画面与声音！
……扭曲的星光在虚空中破碎……金属撕裂的巨响淹没在无声的爆炸里……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孔在尖叫中融化……某种巨大而沉默的阴影覆盖了整个天穹……还有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起伏的非人声线，清晰地在意识废墟中响起：检测到‘容器’适配波动…同步率强制上升……神经链接……初始…一道难以察觉的三角囚笼轮廓闪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