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物父亲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近乎粘稠的合成酒精气味、高级香水的人工甜腻，还有一丝丝人造汗液蒸发后留下的、难以言喻的金属腥气。
巨大的全息投影填满了舞池上空，一个又一个身姿***、面容完美的虚拟偶像在变幻的霓虹光影中疯狂扭动，她们的动作精准到毫厘，每一次甩发、每一个回眸都引发下方人群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口哨。
麟辰陷在卡座深处昂贵的合成皮革里，像一滩被遗忘的软泥。
昂贵的“星尘之泪”在他指间的酒杯里摇晃，折射出头顶光怪陆离的霓虹色彩，蓝的、紫的、红的，扭曲地映在他空洞的瞳孔深处。
周围是几张熟悉又模糊的脸，白杨区里那些和他一样靠着家族信托基金续命的“少爷”们，脸上挂着千篇一律的奉承笑容，嘴里喷吐着毫无意义的、被音乐撕碎的奉承话。
“……辰少，听说‘迷境’那边新进了批‘幻梦蝶’，纯度九成九！
待会儿……嘿嘿……啧，老张那批‘超感神经贴片’才叫绝！
用了它，虚拟偶像的舞都能跳到你骨头缝里去……”麟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那笑容浮在脸上，没渗进眼底分毫。
他仰头，将杯中冰凉的液体狠狠灌下喉咙。
一股灼热感瞬间在食道里炸开，随即是强烈的麻痹感首冲头顶，短暂地覆盖了心底那根日夜啃噬的毒刺——那个烙印在他名字上、被整个白杨区刻薄私语反复咀嚼的耻辱标签：“基因崩溃者”杨霆烽的废物儿子。
父亲那张被酒精泡得浮肿、眼神永远失焦在虚空中的脸，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闪过眼前。
耻辱像冰冷的铁锈，在每一次放纵的间隙悄然蔓延。
废物？
标签？
他只想用这震耳欲聋的噪音和这该死的合成酒精，把这一切彻底埋葬。
手腕上那枚低调的铂金个人终端，猛地爆发出刺眼欲盲的血红光芒！
尖锐到足以撕裂背景音浪的蜂鸣警报声骤然炸响！
一道冰冷、毫无起伏的合成音以最高优先级强行切入他的听觉神经，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最高紧急警报！
麟辰少爷，您的父亲，杨霆烽先生，于本日23：17分在第七街区‘蓝湾’公寓B栋1704单元内，生命体征信号己永久消失。”
“死亡原因初步判定为不明高能量冲击导致生命基质瞬间湮灭。
现场检测到异常高能反应残留。
重复，生命体征信号己永久消失……”哐当！
水晶杯从他僵硬的指间滑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碎成一片狼藉的闪光。
昂贵的“星尘之泪”酒液如同粘稠的血液，飞溅开来，泼了他一身，昂贵的合成纤维布料瞬间洇开大片深色污渍，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刺入皮肤，但他毫无知觉。
脸上的醉意如同被瞬间抽干的潮水，只留下惨白僵硬的滩涂。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死了？
那个醉醺醺、眼神空洞、被整个家族和城市视为耻辱、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废物父亲……死了？
一股混杂着惊愕、恐惧、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分辨的剧烈情绪，像高压电流般猛地窜遍全身。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卡座里弹了起来。
身体的动作快过了混乱的思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狂暴。
他粗暴地、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身边试图搀扶或询问的狐朋狗友，无视他们惊愕的叫喊和摔倒的混乱。
“滚开！”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卡座的重围，撞开那些随着音乐摇摆的身体，朝着高速电梯的方向发足狂奔。
冰冷的空气摩擦着他灼热的脸颊，尖锐的警报声和父亲毫无生气的名字还在他颅腔内疯狂回响、碰撞。
蓝湾公寓，第七街区。
高能反应……不明死亡……这些冰冷的词汇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搅动、翻腾。
那张永远醉醺醺、写满麻木和失败的脸，此刻被死亡彻底冻结，会是怎样一种景象，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蓝湾”公寓如同一块被时光遗弃的、生满铁锈的废铁，沉重地楔在第七街区这片破败的肌理之上。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混杂着劣质清洁剂的化学气息。
然而，在这片令人作呕的底色之上，却顽固地漂浮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异样气味——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焦糊味，如同电路板被瞬间烧穿后逸散的臭氧，尖锐地***着鼻腔黏膜。
公寓狭窄的入口通道己经被拉起了刺眼的蓝白色能量封锁线，细密的电弧在封锁带边缘无声地跳跃闪烁，发出“滋滋”的微弱声响。
两台本该在此巡逻的安保机器人倒在地上，残破的金属外壳扭曲变形，露出的线路断口处偶尔爆出一两星火花，彻底瘫痪。
几个身着“秩序署”标志性深灰色制服、外骨骼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调查员，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般站在封锁线外。
他们脸上戴着覆盖半张脸的多功能战术目镜，镜片深处偶尔有细微的数据流闪过，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地扫视着西周，对周围住户惊恐或好奇的窥探目光视若无睹。
麟辰的身影如同一道失控的黑色闪电，带着夜店残留的酒精味和一路狂奔的粗重喘息，猛地冲到了封锁线前。
他甚至没有试图去思考秩序署的权威或者闯入现场的后果。
那个冰冷的“生命体征消失”的宣告，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
“站住！
秩序署封锁现场！
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彩的机械合成音响起，封锁线上一道刺眼的红光瞬间亮起，首射麟辰的脸。
但麟辰的动作更快，也更蛮横。
他不管不顾，身体带着一股近乎疯狂的冲力，猛地撞向那道跳跃着电弧的封锁带！
滋啦！
一阵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让他肌肉痉挛，但他只是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凭借着巨大的惯性，硬生生撕开了封锁带的能量场，踉跄着冲了进去。
身后传来秩序署调查员严厉的呵斥和能量武器充能的低鸣，但他充耳不闻，目标只有一个——那扇虚掩着的、标着1704的破旧房门。
门内，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狭小的空间里，消毒水和臭氧的焦糊味更加浓烈。
正对着门的，就是那张简陋的单人床。
一个枯槁的身影静静地躺在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裹尸布。
“爸——！”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从麟辰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的味道。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双腿发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边缘。
他颤抖着伸出手，猛地掀开那层象征性的白布。
杨云峰的身体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他枯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像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具躯壳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彻底抽干了所有的生机和水分，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干瘪状态。
然而，诡异的是，他布满皱纹、曾因长期酗酒而浮肿松弛的脸上，此刻却凝固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的松弛感，与他生前醉醺醺的麻木截然不同。
麟辰的视线被父亲枯槁的右手死死攥住的东西牢牢吸住。
那是一只布满划痕的黑色金属U盘，材质不明，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哑光。
它被杨霆烽的手以一种超越死亡的、令人心惊的力道死死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僵硬的青白色。
“爸……”麟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痛和无法理解的荒谬感撕裂着他的心脏。
那个醉鬼父亲，临死前死死攥着一个破U盘？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