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数学课的屠杀（下）
阳光有些刺眼，透过教室高大的窗户，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方格。
高一（三）班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只蚕在啃食桑叶。
月考的数学卷子，己经发下来大半节课了。
凌风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
这个位置是“差生专属区”，方便睡觉或者干点别的，不容易被老师注意到。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手掌被一条洗得有些发灰的旧手帕草草包裹着，手帕边缘还隐隐透出一点暗红的血渍。
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苦算，偶尔有人皱眉叹气，有人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空气里弥漫着焦虑和沮丧的味道。
“完了完了，这题我一点思路都没有…选择题最后三题都是蒙的…大题第一道我就卡住了…”细碎的抱怨和哀叹在压抑的安静下悄悄传播。
凌风对这些毫无所觉。
他的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眼前浮现着一张半透明的、只有他能看到的巨大光幕。
光幕最上方是清晰的标题：高一（三）班数学月考试卷。
下方则是一条条不断刷新的信息流，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掠夺成功：张伟的平面向量解题思路（清晰）！
****掠夺成功：李婷的三角函数公式运用技巧（熟练）！
****掠夺成功：王强的立体几何空间想象能力（中等）！
****掠夺成功：陈雨欣的函数导数综合应用心得（优秀）！
****掠夺成功：刘明宇的竞赛级压轴题突破灵感（闪光）！
**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每一条信息涌入脑海，都带来一种奇异的“领悟感”。
那些原本对他来说如同天书般的公式、定理、解题技巧，此刻变得无比清晰、透彻，仿佛他早己演练过千百遍。
他拿起桌上那支笔杆都有些开裂的廉价中性笔，笔尖悬停在空白的卷面上。
目光落在试卷最后那道压轴题上。
题目异常复杂，涉及函数、导数、不等式以及空间几何的综合运用，难度远超高中范围，显然是用来区分顶尖学生的。
在周围同学还在为前面题目抓耳挠腮时，凌风动了。
笔尖落下，没有丝毫停顿，没有打草稿，甚至没有思考的间隙！
流畅的字迹如同印刷般出现在卷面上，公式推导精准而简洁，逻辑链条严密得无懈可击。
他写的速度越来越快，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变得异常清晰、连贯，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嗯？”
讲台上，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
他是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孙建国。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教室后方噪音的来源。
当他的视线锁定在凌风身上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又是这个凌风！
上次月考数学只考了9分，创下了建校以来最低记录！
平时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作业更是惨不忍睹！
现在考试居然还敢弄出这么大动静？
还在最后排？
装模作样给谁看？
孙建国心头一股无名火蹭地就窜了上来。
他猛地一拍讲台！
“啪！”
巨大的声响把全班同学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茫然地看向讲台。
“凌风！”
孙建国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教室的安静，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鄙夷，“你在后面搞什么鬼名堂？！
月考还敢扰乱考场纪律？
我看你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伸手指着凌风，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前排同学的脸上：“上次考9分还不够丢人现眼？
这次是不是又想挑战新低？
我警告你！
这次月考你要敢再给我考个位数，就给我滚出教室！
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听见没有？！”
全班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最后一排那个角落。
有同情，有鄙夷，有嘲讽，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
凌风手中的笔，在孙建国咆哮的瞬间，正好写完了压轴题的最后一行证明步骤。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小圆点。
他缓缓抬起头。
额前的碎发被这个动作微微掀开，露出了那双眼睛。
平静。
一种近乎死水般的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羞耻，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眼神平静地穿过半个教室的距离，迎向孙建国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这平静，却比任何愤怒的反抗都让孙建国感到一种莫名的、被冒犯的刺痛！
这小子…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就在孙建国被这眼神噎住，怒火更炽，准备再次咆哮时——“砰！
砰！
砰！”
教室前门，传来了粗暴、急促、毫不客气的砸门声！
力道之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全班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砸门声惊得又是一愣，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前门。
孙建国也被这砸门声打断了即将出口的怒骂，他憋着一肚子火，铁青着脸，没好气地冲着门口吼道：“谁啊？！
考试呢！
敲什么敲？！”
他以为是哪个迟到的学生或者冒失的教务人员。
门外，砸门声停了一下。
接着，一个粗野嚣张、带着浓浓痞气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语气极其不善：“凌建国！
给老子滚出来！
今天不把钱连本带利吐干净，老子把你老婆孩子一起卖了抵债！”
这声音如同滚烫的油，瞬间泼进了安静的教室！
“轰——！”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教室彻底炸开了锅！
“天哪！
是…是讨债的？！”
“找凌风他爸的？”
“卖老婆孩子？
太…太吓人了吧！”
“这…这都追到学校来了？”
“凌风家欠了高利贷？！”
同学们惊恐地议论纷纷，看向凌风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震惊、恐惧和复杂的疏离。
坐在前排的几个女生甚至吓得缩了缩脖子。
孙建国也懵了。
他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讨债的堵到教室门口！
这成何体统！
他下意识地看向凌风，只见那个角落里的少年，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脸上还是那副该死的平静！
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冷了下去，凝结成冰。
凌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笔杆轻轻落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他撑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
包裹着左手掌的旧手帕上，那点暗红的血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门外那嚣张的叫骂和全班的惊恐骚动，都与他无关。
孙建国看着凌风站起，看着他平静得可怕的表情，看着他手帕上的血迹，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一时竟忘了呵斥。
在全班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凌风抬起那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睛，看向讲台上脸色铁青的班主任。
他的声音不高，清晰地穿过教室的嘈杂，传到孙建国的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礼貌：“老师，耽误两分钟。”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前门，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没有丝毫温度。
“我去收个债。”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迈开步子，平静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扇还在被粗暴敲砸的教室前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