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刺眼的豪车标志，只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门口没有气派的石雕，只摆着两盆修剪整齐的绿萝，藤蔓悄悄爬过浅灰色的围墙，墙根下还种着几株开得正好的月季，粉白的花瓣沾着午后的阳光，透着股暖意。
开门的是家里的张姨，穿着干净的米白色围裙，手里还端着刚蒸好的米糕，笑容温和：“小少爷，星眠小朋友，先生和夫人在里面等你们呢。”
顾屿川率先跳下车，伸手把宋星眠从车里拉出来，掌心温暖干燥，带着点淡淡的柑橘护手霜味道：“别紧张，小眠，我爸妈人很好的。”
走进院子，宋星眠的目光先被那棵梧桐树吸引了——树干粗壮，枝桠舒展着遮住小半片院子，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两把竹椅，椅面上还放着本翻到一半的书，旁边的小竹篮里装着几个刚摘的橘子，一看就是常有人在这里待着。
“这棵树是我爷爷种的，有三十多年了，夏天特别凉快。”
顾屿川拉着他的手，指着树干上的小刻痕，“小眠你看，这是我每年长高后刻的，以后你也可以刻，我们一起比着长。”
小楼内部是简洁的装修，浅木色的地板，墙上没挂昂贵的油画，只贴着几张顾屿川的奖状和一家人的合照——有顾屿川第一次骑自行车的照片，有顾廷舟（顾爸爸）陪他放风筝的照片，还有一张是去年冬天，一家三口在梧桐树下堆雪人的合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客厅的沙发是布艺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茶几上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显然是顾屿川特意准备的。
“楼上给你收拾了房间，小眠跟我来。”
顾屿川拉着他往二楼走，楼梯扶手是打磨光滑的实木，扶手上还挂着两个小小的布偶，是顾屿川小时候玩的。
推开二楼最里面的房门，宋星眠的眼睛亮了亮——房间不算大，却很温馨，浅蓝色的墙纸，窗边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摆着一个花瓶里面的玫瑰开的自信又张扬；衣柜是推拉门的，里面挂着几件合身的棉质卫衣和牛仔裤，都是周曼（顾妈妈）让张姨去童装店挑的，尺码刚刚好；枕头套是宋星眠眼熟的小碎花图案，和他模糊记忆里妈妈喜欢的样式很像，床尾还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小熊玩偶，绒毛柔软，一看就是洗过很多次的旧玩偶。
“这个小熊是我小时候抱过的，张姨洗干净了，小眠你要是不嫌弃就抱着睡。”
顾屿川挠了挠头，“我跟妈妈说你好像喜欢草莓味，她让张姨给你买了罐草莓糖，放在书桌抽屉里了。”
宋星眠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一罐草莓糖，是超市里常见的牌子，里面却有一张顾屿川亲手写的小纸条：“糖里虽然好吃，但是不能多吃哦”。
后面还还加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他拿起一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比在孤儿院吃过的任何一颗糖都甜。
晚饭是在餐厅吃的，长长的实木餐桌，铺着一块米白色的格子桌布，十分干净。
张姨做了西菜一汤，有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炒时蔬，还有一碗冬瓜丸子汤，都是家常的味道，却炖得软烂，很适合小孩子吃。
顾廷舟穿着休闲的衬衫，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只是偶尔给宋星眠夹块排骨。
顾屿川坐在他旁边，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夹给他：“小眠，这个丸子是张姨用瘦肉做的，超好吃，你多吃点。”
宋星眠的碗很快就堆了不少菜，他小口小口吃着，眼眶有点热——在孤儿院，他从来都是最后一个打饭，有时候去晚了，饭菜早就凉了，更别说有人会特意给他夹菜、问他合不合口味。
他偷偷看了一眼顾廷舟和周曼，又看了看身边的顾屿川，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是暖的。
吃完饭，顾屿川陪他在客厅看了会儿绘本，是关于“家人”的故事。
顾屿川一边翻书，一边轻声给他讲：“小眠你看，小熊有爸爸妈妈和哥哥，以后你也有我，有爸爸妈妈，我们也是一家人。”
宋星眠没说话，却悄悄往顾屿川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了他的胳膊。
到了睡觉时间，顾屿川把他送到房间门口：“晚安，小眠，要是害怕，就喊我，我房间就在隔壁，我听得见。”
宋星眠点了点头，抱着小熊玩偶和老虎玩偶走进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小夜灯是顾屿川特意给他留的，暖黄色的光，不算亮，却足够驱散黑暗。
可他还是睡不着。
孤儿院的宿舍里总是挤满了人，就算晚上害怕，也能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声，可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梧桐树叶的声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起院长蹲在他面前说“爸爸妈妈出了事”时的样子，想起大孩子在孤儿院梧桐树下踩烂他老虎玩偶时的笑声，想起自己缩在墙角发抖的夜晚，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套。
他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把小熊玩偶抱得更紧。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觉得孤单，他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拉开一条缝，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顾屿川房间的灯还亮着，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隐约能听到翻书的声音。
他攥着衣角，一步一步挪到顾屿川房间门口，手指在门上轻轻碰了碰，又立刻缩了回来。
他怕顾屿川觉得他麻烦，怕顾廷舟和周曼觉得他不懂事，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又消失。
他站在门口，像棵被风吹得发抖的小树苗，眼泪掉得更凶了，连呼吸都带着颤。
就在他转身想回自己房间时，门突然开了。
顾屿川穿着简单的睡衣，头发有点乱，手里还拿着本没看完的绘本：“小眠？
你怎么站在这里？
是不是害怕了？”
宋星眠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没什么……就是……就是睡不着……”顾屿川很快就看到他脸上的眼泪，立刻蹲下来，伸手轻轻擦了擦他的脸颊——他的指尖带着点刚翻书的纸张味，很干净：“是不是房间太黑了？
还是床不舒服，小眠？”
“都不是……”宋星眠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就是……就是怕你们不要我……我不想再回孤儿院……不会的，小眠怎么会这么想？”
顾屿川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怀里很暖，带着顾屿川身上淡淡的香皂味，是刚洗过衣服的干净味道，手臂圈得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怀抱里，驱散他所有的不安。
宋星眠把脸埋在他的睡衣上，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哥哥……我好怕……别怕，小眠不怕，”顾屿川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很坚定，像在给他承诺，“这里就是你的家，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们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他抱着宋星眠走进房间，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不等宋星眠反应，就侧身躺下来，又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臂牢牢圈住他的腰，让他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口：“小眠要是害怕，今晚就跟我一起睡，我抱着你睡，这样你就不怕了，好不好？”
宋星眠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顾屿川的体温，还有他平稳的心跳声，像小鼓一样轻轻敲着，莫名让人安心。
他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真的可以吗？
哥哥会不会不舒服？”
“当然可以，一点都不不舒服。”
顾屿川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把自己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裹住两人，“快躺下吧，小眠，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你就睡着了。”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躺着，顾屿川的下巴轻轻抵在宋星眠的发顶，声音慢慢的、柔柔的，讲着绘本里小熊和哥哥的故事。
宋星眠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的肥皂味，能感受到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始终没松过，心里的害怕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慢慢消失了。
他闭上眼睛，听着顾屿川的声音，听着窗外梧桐树叶的沙沙声，慢慢进入了梦乡——这是他自从父母离开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梦里没有冰冷的地板，没有欺负他的大孩子，只有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心跳。
第二天早上，顾星眠是被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弄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被顾屿川紧紧抱着，对方的手臂依旧圈在他腰上，呼吸轻轻落在他的后颈，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他动了动，顾屿川也跟着醒了，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小眠醒啦？
饿了吗?我们去吃早饭吧“宋星眠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顾屿川笑了笑，伸手拉他起来，他牵着宋星眠走到洗手间，里面早就放好了新的牙刷和毛巾——牙刷是儿童款的，毛巾是周曼特意让张姨挑的浅蓝色，上面还绣着个小小的“眠”字，是张姨昨晚熬夜绣的。
下楼时，周曼己经在餐厅等着了，看到他下来，立刻笑着招手：“小眠来啦？
快坐下吃，张姨刚把粥盛好，还热着。”
餐桌上摆着白瓷碗，南瓜粥冒着热气，草莓酱面包摆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一小碟腌黄瓜，是顾廷舟喜欢吃的，张姨特意准备的。
宋星眠坐在餐桌边，顾屿川立刻把一个草莓酱面包递到他手里：“小眠快尝尝，张姨做的馒头超好吃，草莓酱是她自己熬的，没有添加剂。”
宋星眠咬了一口，面包松软，草莓酱酸甜，比他吃过的任何面包都好吃。
他抬起头，看着顾屿川、周曼和顾廷舟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家。
吃完早餐，顾屿川拉着他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拿出两个橘子：“小眠，我们来剥橘子吧，谁剥得快，谁就赢了。”
宋星眠点了点头，学着顾屿川的样子剥橘子，指尖沾了橘子汁，有点黏，却很开心。
顾屿川剥好橘子，把一瓣最大的递到他嘴里：“甜不甜，小眠？
这是爸爸昨天从老家带来的，张姨特意洗干净放在竹篮里的。”
宋星眠点了点头，橘子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也甜甜的。
他看着头顶的梧桐树叶，看着身边的顾屿川，突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这是他来到顾家后，第一次笑。
顾屿川看到他的笑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小眠，你笑起来真好看！
以后要多笑一笑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树叶书签，递到他手里，“这个是我用梧桐叶做的，昨天刚做好的，给你，小眠。”
书签是用透明胶带封的，里面夹着一片小小的梧桐叶，边缘很整齐，显然是顾屿川精心修剪过的。
大概住了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上午，顾廷舟拿着一个红色的小本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
他把小本子翻开，指着上面的名字，语气很温和：“小眠，以后你就是我们顾家的小成员了，要不要跟我们姓顾，以后就叫顾星眠呀？”
“姓顾？”
宋星眠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转头看向顾屿川，顾屿川也正看着他，手里还拿着刚剥好的橘子：“对呀，小眠，跟我一样姓顾，以后我们就是真的兄弟了！
爸爸己经跟派出所的叔叔办好手续了，以后你就是顾家的人了。”
宋星眠的小手紧紧攥住顾屿川的衣角，用力点头，声音还有点发颤，却很清晰：“要！
我要姓顾！
我要叫顾星眠！”
顾廷舟笑着把小本子递到他手里，上面“顾星眠”三个字是用钢笔写的，一笔一划都很工整。
顾星眠低头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抱住顾屿川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小声说：“哥哥，我有家了，我叫顾星眠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小眼了。”
“对呀，我们是一家人了，你永远是我的小眠。”
顾屿川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风。
院子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落在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小小身影上，也落在顾星眠手里的小本子上，把“顾星眠”三个字，映得格外温暖。
从那天起，宋星眠真的成了顾星眠，成了顾屿川的弟弟。
他还是会在晚上害怕的时候跑到顾屿川的房间，顾屿川便每次都早早掀开被子，等着他躺进来，再紧紧把他抱在怀里，首到他睡着；他还是会在顾屿川递来零食时嘴硬说“谁要吃”，却在接过之后偷偷藏进书桌抽屉里——那些零食都是周曼让张姨去超市买的普通牌子，却被张姨细心地分成小份，装在干净的小袋子里，顾屿川总会特意多拿一份，塞给“嘴硬”的小眠；他还是会在顾屿川和别的小朋友玩的时候悄悄皱起眉头，顾屿川却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小眠，我们一起玩呀，你想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
有一次，楼下的小男孩来找顾屿川玩弹珠，两人蹲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玩得很开心。
顾星眠坐在竹椅上，抱着小熊玩偶，眼睛一首盯着他们，连张姨递过来的米糕都没心思吃。
过了一会儿，顾屿川发现他不高兴了，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最大的弹珠，跑过来递给她：“小眠，这个弹珠给你，是我最喜欢的蓝色，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顾星眠把头扭到一边，小声说：“谁要跟你玩，你跟他玩就好了。”
顾屿川笑了笑，坐在他身边，把弹珠放在他手里：“我跟他玩，是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玩捉迷藏，我想让你当找的人，我们都躲起来让你找，好不好，小眠？”
顾星眠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他偷偷看了顾屿川一眼，小声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顾屿川揉了揉他的头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草莓糖，塞进他嘴里——这是张姨早上刚给他装的，特意多带了一颗给小眠，“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小眠，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弟弟。”
顾星眠的心里一下子就甜了，他拿着弹珠，小声说：“那……那我就跟你们一起玩。”
顾屿川笑着点头，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跑：“好！
小眠数到十就来找我们，我们肯定躲得很隐蔽！”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个奔跑的小小身影上，顾星眠的笑声清脆，像林间的小鸟。
他跑着、笑着，手里紧紧攥着那颗蓝色的弹珠，心里清楚地知道——七岁那年夏天的暴雨己经离他很远了，现在的他，有永远会抱着他睡觉的顾屿川，有温柔的顾爸爸顾妈妈，有这棵见证了温暖的梧桐树，还有一个再也不会碎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