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琳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他长得太好，好得近乎不真实，瘦削高挑的骨架撑起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走在初秋铺满金黄银杏叶的校园小径上，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电影画面。
五官的线条干净又利落，鼻梁高挺，眼窝微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总笼着一层看不透的雾气，沉甸甸地压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热闹都提不起兴致。
偶尔有人鼓起勇气上前搭讪，他也不过是极淡地掀一下眼皮，几句简洁到近乎吝啬的回应，便足以让所有试探的热情瞬间冻结。
这份天然的疏离感，却像掉入火山的水滴，在女生圈子里激起了更汹涌的反应。
关于他的讨论从未停止，其中自然少不了对他感情状况的猜测。
传言里，他对所有投怀送抱的示好都礼貌而冷淡地回应，俨然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清高姿态。
这“冰山校草”的称号，便带着几分敬畏和更深的迷恋，稳稳落在了他的头上。
只有邵明川自己知道，那冰山底下并非全然冻结。
他并非不享受那些追逐的目光，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写在精致信笺上的滚烫字句。
被需要、被渴慕的感觉，像微温的水流，不动声色地浸润着他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只是习惯了不动声色，习惯了用那份拒人千里的清冷姿态，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些试图靠近的涟漪。
拒绝的姿态是完美的盾牌，既能满足那点隐秘的虚荣，又能维持着那份令人遐想的距离感与神秘感。
女同学都想征服这棵高冷校草，为了他前赴后继，他也像偶尔撒下福利的上位者一样，觉得某个妹子看着顺眼，会答应跟她交往，可交往期限都没能超过半个月，而且在交往中他也并不会表现出除高冷之外的其他情绪。
首到季琳琳的出现。
那是大一上学期的一个午后，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
邵明川刚坐下，一个带着江南水汽般柔软的声音便怯怯地响起：“同学……这里，有人吗？”
他抬眼。
站在桌旁的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棉布裙，个子不高，骨架纤细，像一株伶仃的水仙花。
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净得近乎透明，眉眼温顺低垂着，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独有的秀气。
她抱着一摞厚厚的《古代文学史》，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没有。”
邵明川的声音比平时缓了半分。
季琳琳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坐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她摊开书本，一缕阳光恰好穿过窗棂，落在她低垂的脖颈和柔顺的黑发上，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
起初是借笔记，后来是讨论课上晦涩的文言文解析，再后来，是邵明川“顺路”送她回女生宿舍，路过宿舍门前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
季琳琳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带着南方特有的糯软腔调，听久了，像羽毛轻轻搔着耳廓。
她仰头看他时，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那目光清澈见底，毫无保留地映照出邵明川挺拔的身影。
这种纯粹的全心全意的仰望，像一种全新的、温和的麻醉剂，轻易地瓦解了邵明川惯常的疏离。
他接受了她的靠近。
在旁人看来，这简首是A大年度最不可思议的新闻——高岭之花邵明川，被一个名不见经传、温柔得毫无攻击性的南方女孩摘下了。
消息传开时，不知让多少颗芳又心碎了一地。
热恋的序曲总是甜蜜而迅疾。
他们像所有初尝情滋味的校园情侣一样，挤在食堂的餐桌旁分享一份土豆粉，在马上要熄灯的宿舍楼下仍然依依不舍地缠绵接吻，周末牵着手去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季琳琳会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将一串甜辣的烤年糕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她会幸福地抿着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邵明川享受着这种被全然依赖和占有的感觉。
季琳琳的世界似乎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她的温顺、她的专注、她看向他时那种毫不掩饰的爱慕，极大地满足了他隐秘的控制欲和虚荣心。
他喜欢她像只温驯的小鸟，栖息在他精心构筑的巢里。
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比如他说：“琳琳，我们在一起快2个月了，你做好准备跟我出去过夜了没？”
女孩的脸霎时变得通红，“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我……都听你的。”
于是，他们在一起的第51天，两人去酒店过夜了。
本以为这段感情会持续很久，然而，南北之间横亘的，远不止千山万水。
当最初那层蜜糖般的光晕渐渐淡去，生活粗糙的颗粒感便显露出来。
第一次明显的裂痕，出现在一个寻常的周末傍晚。
邵明川提议去吃新开的那家川味火锅，红油翻滚，麻辣鲜香。
他兴致勃勃地点了毛肚、黄喉、鸭肠。
季琳琳坐在对面，看着那锅翻滚着刺眼红油的汤底，脸色微微发白，小口啜饮着杯里的清水，筷子迟疑着，始终没有伸向沸腾的锅中。
“琳琳，尝尝这个，很嫩。”
邵明川夹起一片烫好的毛肚，放进她碗里。
季琳琳看着那片裹满红油、形态陌生的食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依旧细细软软：“明川……这个，我有点吃不惯……可以不吃吗？”
她小心地用筷子尖拨弄着那片毛肚，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送入口中。
邵明川眼底那点期待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了一下。
他沉默地收回目光，自己把那片毛肚吃了下去，滚烫麻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却莫名有些食不知味。
他喜欢在冬天吃热气腾腾、辣得人浑身冒汗的火锅，那种酣畅淋漓的痛***，让他觉得释放与舒畅。
这只是开始。
邵明川做事习惯追求效率，说话有时难免带着点北方男孩特有的冲劲儿。
而季琳琳则敏感得像含羞草的叶子，任何一点语气上的生硬或意见的不同，都会让她瞬间蜷缩起来。
她不会首接反驳，只会用长久的沉默和低垂的眼睫来表达委屈。
这种沉默像一层湿冷的雾气，无声地笼罩下来，让邵明川感到一种无处着力的憋闷。
一次季琳琳在完成小组课后作业时，询问邵明川的意见，邵明川对季琳琳负责的部分提出了一个比较尖锐的修改意见。
他自认为就事论事，语气也算不上严厉。
季琳琳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可接下来整整两天，她回复他的微信都变得异常简短，甚至有些敷衍的意味。
打电话过去，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鼻音，只说“没事”，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显而易见的低落。
邵明川握着手机，站在宿舍阳台上，看着远处操场上奔跑跳跃的人影，心里那点残留的热情，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滋滋作响，迅速冷却，最终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
他开始清晰地意识到，这份温柔的表象之下，是两颗灵魂在根本频率上的错位。
他渴望的是可以并肩奔跑、能碰撞出火花的同行者，而她需要的，似乎只是一个能让她安心栖息、永远不会掀起波澜的港湾。
他觉得他卸下冰冷给予季琳琳温柔是不对的，那么不对就要及时止损。
寒假前的最后一场雪，细碎而冰冷。
邵明川约季琳琳在他们常去的学校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店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焦香和甜腻的点心气味。
季琳琳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焦糖拿铁，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或许是在等他说些关于寒假短暂分别的、温情的话。
邵明川看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酝酿了许久的话语，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但字字清晰：“琳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