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半敲击声前文:值夜班的第一晚,就听见冷藏柜里有节奏的敲击声。
监控视频显示有个白裙小女孩,每天凌晨三点准时站在货架旁。她说下一个是我,
我不信邪继续上班。直到录像里拍到我蹲在鲜食冷柜前啃食生肉。
白班同事在更衣室捡到我落下的笔记本,记录了我所见的诡异细节。
最后一页潦草写着:“必须把手记留给下一个人...否则...”她刚看完,
冷藏柜又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正文:冰冷的荧光灯悬在头顶,嗡嗡低鸣,
像某种飞不进去的虫子在一刻不停地撞着灯罩。后半夜的便利店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
空气凝滞、带着消毒水浮在灰尘上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旧纸板潮湿腐朽的气味,
顽强地从货架深处渗透出来。指尖划过金属收银台,寒意顺着皮肤向上爬,
留下一片细微颤动的鸡皮疙瘩。整点报时音效突然撕破了寂静——“叮咚,凌晨一点”。
空洞的电子乐声撞在墙壁上又弹回耳朵里,尖锐得令后槽牙微微发酸。白天的人气散尽后,
留下的是这挥之不去的空旷和阴冷。大片的玻璃门隔绝了外面浓墨般的夜色,
也隔绝了可能的活人气息,只有自动门的红光在地上投下一道狭窄的、像伤疤似的印记。
偶有车灯飞驰而过,光柱疾速掠过货架,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瞬间活了过来,
颜色狰狞地跳跃一下,又迅速沉回这片冰凉的死水里。后背始终悬着若有若无的警惕,
好像空旷的身后总不是完全的空旷,总有什么东西用冰凉的目光逡巡过皮肤。每当此时,
只能更用力地蜷起冻得有些发麻的脚趾,靠粗糙的地板磨蹭脚底带来一点聊胜于无的真实感。
忽然。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钻入耳朵,来自店铺最深处。嗒。嗒。嗒……有节奏,间隔均匀。
很轻微,但在这死寂中如同冰块落入滚油,每一个音符都异常清晰。
像指关节在叩击坚硬的塑料板,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笃定。心脏猛地一缩,
血液冲向指尖又瞬间褪去。脊梁骨窜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冷藏柜区,在最后一排,
靠着冷库厚重的铁门。那里光线最差,阴影最厚,
只有几台发出低沉嗡鸣的冷柜指示灯幽幽泛着绿光,勉强勾勒出冰冷的轮廓。
声音无疑是从那儿传来的。嗒…嗒…嗒……那叩击还在继续,固执地穿透了冷柜自身的嗡鸣。
双脚像灌了水泥,钉在原地。呼吸不由得压住,耳朵极力捕捉着空气中的任何异动。
心跳鼓噪得厉害,一下下撞击着肋骨。不是老鼠。鼠类逃窜的窸窣声不会这么平稳、笃定。
更像…人的指骨。理智挣扎着,喉咙发干。也许是某台冷柜压缩机的怪异脉动?
或者某个卡住的部件在周期性释放张力?
值班手册里可没有提到过冷藏区可能有这种午夜交响。“叮咚!”自动门感应器突然响起。
一个裹着廉价羽绒服、胡子拉碴的男人摇摇晃晃撞了进来,
带来一股浓烈的劣质酒精和汗液的混合气味,迅速污染了店内的空气。
他浑浊的眼睛扫了一圈,目标明确地扑向冰啤酒的货架。那冰凉的敲击声,在门响的瞬间,
奇异地消失了。直到醉汉离开,沉闷的自动门滑动声隔绝了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店内再次被寂静吞噬。冷藏柜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先前那奇异的敲击声仿佛从未存在过。
手指无意识收紧,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瞟向店铺后方那片被阴影吞没的区域。空气沉甸甸地压着肩膀。
2 冷藏柜的秘密这漫长的一夜,终究变得不同了。某种冰冷的东西,如同阴影里的霉菌,
无声地附着在了这方寸之间,悄然滋长。清晨六点五十分,
灰蓝色的天光勉强透过落地玻璃窗,稀释着店里的惨白灯光。
张姐拎着保温饭盒推开自动门进来,
带来了室外微凉的晨风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家常的油烟味。
那股寒意似乎也随之被吹淡了些许。“脸色可不好看啊小陆,
”张姐一边麻利地清点着收银台里那几卷可怜的零钱,一边抬眼瞥过来,
“年轻人也不能仗着身子骨硬,通宵硬撑伤元气!”喉咙干得发痒,
吞咽了一下才找回声音:“张姐,三号冷藏柜那边…夜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那声音干涩得厉害。“动静?”张姐停下手,
塑料钥匙牌在她指间哗啦作响,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迟疑,“你说老鼠窜下水道那种?
这老楼都多少年了,半夜有点异响不稀奇。”她目光瞥了瞥墙角货架底部几个陈旧的粘鼠板,
斑驳污迹像干涸的血。“不过嘛…”她拖长了调子,环顾四周,
音量微妙地降低了几分:“去年冬天,临时顶替小王那阵子,我也值过几天夜班。
有天夜里啊,大概是**点那会儿,好像是靠冷库那头,
就有过那么一阵子‘笃…笃…笃…’的声儿。听着,
就跟我老家旧式挂钟要报点前发条卡住似的,又不太一样……”她皱起眉,
似乎在努力挖掘那短暂模糊的回忆,脸上松弛的肌肉微微下垂。“那声儿邪门,
不响在耳朵里,像是打在脑壳里头一样。我去后面瞄了一眼,冷柜们都好好的。
估摸着是风太大,吹得哪里的管道乱颤吧?咱这老地方,管道都锈得不成样子了。
后来不就不响了嘛。”她摇摇头,把零钱按面额塞进格子,“别瞎琢磨,
待会儿去后头库房睡会儿,精神好点儿比啥都强。”没再追问。
张姐对那个凌晨三点的笃笃声印象清晰,绝不只是风。她含糊的回避像一层薄冰盖在湍流上,
底下冰冷刺骨的东西正悄然涌动。日光开始流泻进来,
却只在光滑的地板上反射出惨淡的灰白,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团纠缠的阴霾。
那冰凉的叩击并非幻听,它真真切切地烙印在这家便利店的夜晚,
甚至在记忆库里留下了刻痕。早班店员陆续到位,店堂里的空气活泛起来,有了人气儿,
但那阴影里的寒意却顽固地盘踞着。晚十一点,冷清的换班时刻。自动门开了又关,
留下深夜独有的空旷。头顶的荧光灯依旧嗡嗡作响,那声音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
冷藏区几处指示灯绿荧荧的光斑,在视野边缘无声地跳跃。回到休息室,
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一股混浊的气息——廉价咖啡渣的苦涩,汗湿工装残留的盐咸味,
还有铁皮柜门生锈边缘散发出的铁腥气。身体里的疲乏像沉重的沙袋往下坠,指尖冰凉。
但那些白天短暂沉没的念头,随着黑暗再次降临,又执拗地浮上水面,冰冷滑腻。
目光最终定格在墙壁一角的监控显示屏架上。
四个小屏幕各自捕捉着店堂不同角度的景象:空空如也的收银台,无人光顾的零食货架,
灯光最亮处的鲜食区……最后一格,就是冷藏区那片深沉的、被阴影啃噬的区域。
监控像素粗糙,颜色失真。画面上半部分是几排货架的轮廓,
下半部分被几台深绿色的冷藏柜顶部占据。柜顶指示灯绿幽幽的一点,如同黑暗中悬浮的眼。
心脏不由自主地悬高了一点。手指碰到电脑冰凉的铝合金外壳,按下回放键。
屏幕跳出选择菜单。指尖在鼠标板上滑动,带着轻微不易察觉的颤抖,
准确地将时间条拖拽至凌晨三点整。播放。屏幕瞬间被噪点覆盖,
颗粒状的雪花在灰绿色的背景上狂乱舞动,影像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毛玻璃。
那些熟悉的货物轮廓在水纹般的干扰下扭曲,闪烁不定。是信号不稳导致的?
还是旧设备临近报废前的垂死挣扎?屏住呼吸。大约五秒,雪片突然锐利起来,凝聚又崩散。
画面短暂地清晰了一瞬!时间定格在3:00:08。就在冷藏柜之间那条狭窄的通道尽头,
紧挨着冷库沉重的、密不透风的铁门旁边。监控画面冰冷无情地记录了下来。一个身影。
极其矮小,轮廓单薄得有些诡异。
模糊的颜色像是罩着一件洗得褪色发灰、或者说本就十分苍白的连衣裙子。
它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侧对着摄像头方向。
没有脸的细节——那部分完全隐没在浓重的、如同墨汁晕染开来的阴影里。
只有那一点苍白的裙子,在幽暗的背景下像一小块暗淡的冰。
整点报时冰冷的电子音如同穿透水面般刺入耳膜。
画面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被这无形的锐利惊扰,极其迅速地晃了一下!影像彻底撕裂,
化作一片纯粹的、疯狂跳动的灰白雪花点。指尖触电般从鼠标板上弹开,
冰凉的触感残留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痹感。那不是幻觉。
雪花屏幕彻底淹没了那苍白的小影之前,那一瞬间晃动的印象无比真实——像受惊后想躲避,
但又被冻结在原地,徒劳地挣扎了那么一下。心脏像一面鼓被重锤击打,
又沉又闷的声响在胸腔里震荡开去。胃袋抽搐着,一股带着酸腐余味的气体猛地顶到喉咙口,
硬生生咽了回去,喉管里***辣的灼痛。空气陡然变得黏稠、凝固,呼吸变得无比艰难,
每次吸气都像在吸入冰冷的铅灰。那双没有脸的“眼睛”似乎并未随着屏幕的雪花而消失,
冰冷的目光穿透了显示器,牢牢地黏在皮肤上,冻结了血液的流动。
背脊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发硬,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针戳刺着同一个地方,寒意直透骨髓。
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身体本能地想要远离那屏幕散发的、更强烈的寒气。
双脚却沉滞,如同被焊死在这块狭窄地砖上。指尖颤抖着,犹豫着,
几乎不受控制地再次点下了播放键。需要再看一次。快进,倒退,
暂停在那模糊灰白裙影的关键帧。放大。分辨率低劣的图像变成一片模糊混沌的像素颗粒,
灰蒙蒙一片。冷库沉重铁门表面的灰绿色漆斑驳剥落,像个沉默的墓碑背景。
那道小小的、轮廓扭曲的白色影子,如同一张模糊不清的旧照片鬼影,固定在阴影深处,
纹丝不动。寒意不是从脚底板升起,更像是从屏幕深处流淌出来,沿着视线,
一丝丝钻进眼眶深处,然后扩散到四肢百骸。目光被钉在屏幕上那片混乱的死白中,
再也挪不开。大脑一片空白,试图用理性解构——摄像头老化?光影折射?
但残存的理智在尖叫:别看了!快停下!那东西有轮廓,它有形态!
嗡——冷藏柜的底层共振隐约传来。啪嗒!一声突兀的轻响自身后传来,
刺破了休息室令人窒息的死寂!心脏骤然缩紧,浑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猛地扭过头!
休息室狭窄的门缝底下,一片暗淡的光线下,躺着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的纸盒。
是最便宜的那种牛奶的包装盒。硬纸板压扁了,歪在门槛外。谁?
视线仓皇扫过紧闭的门外一片漆黑——空荡荡的走廊像是通往深渊的入口,没有任何声响,
看不到任何移动的影子。寂静无声。只有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刚才……就在自己身后?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无形的冰冷擦过后颈皮肤。
不敢再看屏幕一眼,不敢深想那盒突兀出现的牛奶。
几乎是同手同脚、僵硬地走到休息室门口,捡起那个变形的纸盒。指尖下的硬纸板冰凉,
沾着一点浮尘。胸口沉闷得快要炸开。那清晰的“嗒…嗒…”敲击声,
和监控中那幽灵般存在的小女孩影像——这两者被看不见的丝线绞缠在一起,
勒紧每一寸神经。它就在这儿。它知道自己在这里。喉咙发干,火烧似的痛。
用力把冰凉的牛奶盒按进角落的垃圾桶,硬纸盒擦着桶壁发出“嗤啦”一声,刺耳异常。
眼睛不受控制地瞥了一眼时钟,惨白数字清晰地显示:10:47。
凌晨三点……还有三个多小时。3 凌晨点的诡影夜,从未如此漫长和沉重过。
白炽灯管嗡嗡的低鸣不再是单调的背景音,它更像某种不详预感的节拍器,
冰冷地计数着时间走向那个无可避免的深渊刻度。凌晨二点五十分。夜店的喧嚣彻底沉寂,
连流浪猫都寻到了温暖的角落藏身。整条街唯一亮着的就是这间24小时便利店苍白的光牌。
死寂。除了头顶那催命符般稳定的嗡嗡声,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呼吸声在耳朵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鼓动都清晰地抽打着太阳穴。
冰凉的汗水沿着脊柱缓慢地向下滑,蜿蜒出令人焦灼的凉意。手掌反复在裤管上擦过,
湿滑的冷汗却一次又一次涌出掌心,怎么也擦不干。喉咙深处干渴得像被砂纸打磨,
焦灼却压制着喝水的欲望——膀胱紧张地收缩着,
绝不想在此时走出这扇能提供一点心理慰藉的收银台挡板。
视线死死锁定在店铺深处——那片笼罩在冷藏柜幽绿光芒和沉沉暗影的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