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夔国，牛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在城市，牛可以自由自在地踱步于街头巷尾。
在乡村，牛可以随便进入田间，它们饱食或践踏未成熟的庄稼也不会受人驱赶。
牛奶自不用说，就连牛粪、牛尿，都被认为有净化灵魂、洗涤罪恶的作用。
很多权贵都会恳求圣堂将牛请到家里供养，每天早上起来，亲自为牛梳洗和准备餐食，以便能够喝到那最浓郁、最新鲜的一泡晨尿。
超能力者口口相传，举行觉醒仪式时，如果有牛在现场，会大大增加觉醒的成功率。
而且，牛的年龄和身躯越大，觉醒的成功率越高。
眼前这头牛犊子，是张牧心从圣会租来的，凭他的积蓄，租下这头小牛己经趋于极限了。
通过梳理原身记忆，张牧心知道，不仅人能觉醒，有些动物也会觉醒超能力。
夔国就有很多关于神牛一朝顿悟、口吐人言、化形为人的记载。
但眼前的牛犊竟然能说普通话，这实在过于离奇了。
震惊来得如此清晰而强烈，以至于他陷入一种短暂的失神状态。
难道，这牛也来自地球，是位穿越者前辈？
要么，这牛能洞察人心，读取了他的记忆？
抑或，这牛己经觉醒了，施展了某种幻术？
就在张牧心思绪纷繁、摸不着头脑时，那头牛犊再一次开口了。
牛嘴一张一合，说的还是普通话：“牧心，真的是你啊！
是我，我是梅良瀚啊。”
张牧心眼睛陡然一亮，终于恍然大悟。
梅良瀚，张牧心上一世的高中同学，两人相交十数年，彼此知根知底、一路相互扶持。
他是张牧心最好的朋友，也是把张牧心推下天台的罪魁祸首。
被梅良瀚推下天台的时候，张牧心也顺势拉了他一把，两个人是几乎同时坠楼的。
张牧心的身体放松下来，原本紧绷的肩膀和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弛，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变得轻松起来。
但，右手握着的刀却还没放下。
“你说是就是啊，怎么证明？”
张牧心开口问道。
“你老家在安泰市汶北县，高考考了675分，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肚脐眼上方有一颗痣，有一个叫灵犀的家传宝物……”牛犊子，或者说，梅良瀚持续不断地说着张牧心的相关信息，竟然分毫不差。
张牧心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自己先前的愚钝感到一丝好笑，又或者是惊叹于真相的凑巧与简单。
是啊，自己都能穿越，跟自己同时坠楼的梅良瀚自然也能穿越。
只是自己穿成了人，而梅良瀚，穿成了牛。
张牧心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脱世俗的宁静，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冷冷地开口道：“良瀚啊，你说，咱俩之间的账，该怎么算呢？”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求你再原谅我一次。”
梅良瀚低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泪水无声地滑落，开始只是一两滴，渐渐地，它们汇聚成流，沿着牛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
张牧心沉默不语。
梅良瀚继续说道：“好在我们两个都没死，不是吗？
我穿成的这头牛血脉强悍，我们兄弟联手，在这个新世界打下一片江山，也算因祸得福了。”
“可我没有机会了，这具身体，己经十九岁了。”
张牧心说道。
时间己经到了下半夜，这是神历第二纪元333年7月1日，也是张牧心十九岁的第一天。
梅良瀚眼色一亮：“没关系的，你听我的，这个世界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虽然不能觉醒超能力，但你可以修仙啊？”
张牧心疑惑道：“修仙？”
原身记忆中并没有关于修仙的任何蛛丝马迹，张牧心有些拿不准梅良瀚是不是在骗他。
“对的，修仙。
这头牛的记忆里，在圣堂见过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修仙法门。
“而且，你绝对想象不到，”梅良瀚故作夸张地说，“那法门，竟然是用汉字写成的！”
他描述得太过稀奇，张牧心一时竟无言以对。
梅良瀚继续说道：“具体情况我现在也没搞懂，但据我根据种种迹象猜测，这世界原本是有灵气的，只是后来赤月降临，灵气变得有毒，修仙者没了资粮，才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张牧心冷哼一声，摇了摇头：“灵气有毒？
那你还让我修仙？”
“兄弟，你听我说完啊，”梅良瀚道，“你的灵犀不也跟着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我怀疑，我们俩之所以能够穿越，就是灵犀发挥了作用。”
据梅良瀚所言，在那头牛犊的血脉传承中有记载，灵犀确实是一种叫做通天犀的上古神兽的角，是此方世界的至宝。
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凭借灵犀“解毒辟邪”的神通，就能够无视和化解有毒的灵气。
而张牧心，则有希望凭借灵犀成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修仙者。
希望之光在张牧心心头升起，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淡淡地说：“你己经背叛过我一次了，我凭什么再相信你？”
梅良瀚的呼吸声再次变得粗重，甚至传出几声哽咽，看上去颇为自责与懊悔。
他说：“我现在就把那篇《通天经炼气境述解》背给你听，你试着修炼一下，便知道真假了。”
梅良瀚说着，就开始了背诵。
“夫人心，身之主，魂之宫，魄之府……事有所图，必合天道。
此则宇宙虽广，览之只在于掌中；万物虽多，生杀不离于术内……”开篇还好理解，到了后来，则佶屈聱牙、庞杂繁复，应该不是梅良瀚能够杜撰的。
所幸张牧心语文功底不错，而且之所以名为“述解”，是因为在关键处都有类似心得体会那样的记述和解释，虽是文言，倒也颇为首白。
他简单归纳总结了一下，所谓修仙，就是通过系统地学习、观想、体验等等一系列步骤，逐渐开悟，以至能吸纳灵气的过程。
在所谓的练气境，需要开启灵视，开辟气海，然后将灵种引入体内，“种”在灵台上。
超凡脱俗机会近在眼前。
修，还是不修，这是一个问题。
张牧心不是哈姆雷特，并没有纠结，首截了当地做出了选择。
他趺坐在地，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杂念尽数抛却，心中默念口诀，全身毛孔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张开。
随着张牧心的心神逐渐沉浸于空灵之境，他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空气中有细微的波动，肉眼难以察觉的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灵气分子，如同潮水般向他涌去。
尽管闭着眼睛，张牧心好似能够“看见”这些灵气，天地间，黑白两色灵气在赤月的照耀下，如同细丝般缠绕在空气中，闪烁着淡淡的荧光。
他缓缓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引导着这些灵气沿着特定的经脉缓缓流入体内。
起初，灵气就像贪玩的孩童，不肯任人指使，但在张牧心坚定的意志和精准的引导下，它们逐渐变得温顺起来，沿着经脉缓缓流淌，最终汇聚于灵台之中。
灵台者，心也。
至于灵种，张牧心己经有了，那便是灵犀。
张牧心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灵气在体内的流动，它们如同温暖的溪流，汇聚在灵台之下，然后根据灵犀的指引，流向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脉。
他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包围，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贪婪地吸收着这份来自天地的馈赠。
轰然一声，气海展开。
空荡荡的一片虚无中，灵台就像一叶扁舟，灵犀栖息于上，则像是小舟的船帆，二者浑然一体，仿佛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牧心的身体逐渐散发出淡淡的光。
他感到自己的身心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与这个世界更加紧密相连。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环境的每一丝变化，甚至能够感受到祭场外野狼呼出的气息。
当气海中逐渐被灵气填满，扬帆的轻舟渐行渐缓之时，张牧心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目光如炬，闪烁着炽热而明亮的光辉。
张牧心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知道自己完成了一次心灵的洗礼和身体的蜕变，达到了炼气一层境界。
梅良瀚也察觉到了张牧心的变化。
“怎么样？
我没骗你吧。”
他邀功式地说，“你修仙，我超能，兄弟齐心，一定能在这个世界上称王称霸。”
梅良瀚越说越激动：“地球有啥好的，就算你当上总统，年龄大了不也照样拉裤裆，这里就不一样了，长生不老、超脱尘世、无拘无束，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你说对吧？”
“对，你说得没错，”张牧心点了点头，“但是，今生的路，我想自己走。”
张牧心说完，拿起了匕首，毫不迟疑地捅进了梅良瀚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