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练习室
舞蹈老师拍了拍手，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好了，热身结束。
现在开始抠出道曲的编舞，从副歌部分开始。”
老师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扫过站成一排的六个女孩，最后在Seuru身上多停留了一瞬，“Seuru，你先看一遍完整动线，然后跟队形。”
音乐响起，是那首旋律抓耳、节奏强劲的出道曲。
其余五人迅速进入状态，动作整齐划一，每一个卡点、每一次发力都透着长期磨合形成的默契，像一台精密咬合的齿轮组，流畅而充满力量。
那是属于她们的、外人难以介入的领域。
Seuru安静地站在镜墙一侧，淡青色的眼眸专注地追随着每个人的移动。
她的姿态看似放松，实则每一根神经都己绷紧，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疯狂录入着复杂的走位、手臂划过的角度、腿部发力的节奏，以及五个人如何在不间断的移动中巧妙交换位置。
她的学习方式与其说是“模仿”，不如说是“解构”和“复刻”。
一曲终了，老师看向她：“怎么样，有大概印象了吗？”
Seuru轻轻点头，声音平稳：“内，老师nim，我可以试试。”
她走到属于自己的C位附近——那是一个需要极强表现力和控制力的中心位置。
音乐再次响起。
然后，所有人都再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绝对能力”。
她的身体仿佛天生为舞台而生，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复刻了刚才看到的一切，甚至在某些细节处理上，加入了自己理解下的、更富有张力的延伸。
她的核心稳得惊人，旋转时裙摆划出利落的弧线，跳跃落地时悄无声息却充满力量。
她不是在跳舞，她是在执行一套被完美编码的指令，冷静，精准，毫无冗余。
申留真抱臂看着，眼神里的审视几乎化为了实质。
她原本预估这个空降生至少需要半天才能跟上大框架，没想到对方只一遍就……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黄礼志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作为队长，她最担心团队进度被拖慢，现在看来，似乎……是她们捡到宝了？
但这份惊喜里，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李彩领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缩了缩，将自己藏在队伍的侧后方。
Lia轻轻“哇”了一声，低声对旁边的有娜说：“真的……完全不像新手。”
有娜没回话，她看得有些发愣，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着。
她自己也以学习快、表现力强著称，但Seuru这种看一遍就几乎原样复刻的能力，还是让她感到了冲击。
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看，这是我的亲故！
虽然对方还没承认。
“停。”
老师突然叫停，走到Seuru面前，“动作没问题，甚至很好。
但是Seuru，你的眼神不对。”
Seuru停下动作，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看向老师，眼神里带着询问。
“你在‘完成’动作，而不是‘表演’。”
老师一针见血，“你的技术无可挑剔，但眼睛里没有东西。
没有对舞台的渴望，没有享受音乐的热情，甚至没有面对镜头的交流感。
它太……空了。”
太空了。
像精致的琉璃美人，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Seuru沉默了一瞬，随即垂下眼睫，再抬起时，那双淡青色的眼眸里己经染上了一些程式化的、甜美的笑意，是标准的女团表情管理。
“是这样吗？
老师nim。”
老师皱了下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先这样吧。
继续练习，注意情感投入。
其他人也是，不要只顾着动作。”
合练继续。
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开始。
个人的完美容易，融入整体的和谐却难。
Seuru需要在不破坏整体框架的前提下，找到自己的气息节奏，需要在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汇里给出反馈，需要在移动中感知并避让其他人的空间。
她做得依旧很好，好得令人咋舌。
每一次走位都精准无误，从未撞到任何人，也从未挡到任何镜头该抓取的角度。
她甚至能提前预判到队友的移动趋势，从而微调自己的路线。
但这种“好”，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计算味。
休息哨声响起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散开去喝水擦汗。
Seuru独自走到角落，拿起水瓶，小口地喝着。
她的呼吸己经平复，只有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鬓角显示着刚才运动的强度。
她看着镜子里略显凌乱的队伍，看着礼志和留真低声讨论着什么，看着Lia帮着彩领调整护膝，看着有娜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水，然后活力西射地又开始拉伸。
那是一个鲜活的、有温度的世界。
而她站在边缘，像一个隔着玻璃窗的观察者。
有娜果然又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Seuru呀！
你跳舞也太厉害了吧！”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纯粹的崇拜，“那个旋转，怎么做到那么稳的？
我练了好久有时候还会晃一下！”
又是一个关于“如何做到”的问题，指向了“练习”和“过去”。
Seuru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着脖颈上的汗珠，避开了有娜过于灼热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核心发力，控制重心。
多练就好。”
“哦……”有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没被这敷衍的回答打击到，反而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大秘密，“不过老师说的那个眼神，我知道的！
一开始我也做不好，欧尼们说我就知道傻笑……后来我就想着台下有很多很多喜欢我的人，想象他们在为我欢呼，眼神就会自然很多！
你要不要试试？”
想象……台下有很多喜欢我的人？
Seuru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的舞台之下，只有父亲冰冷的审视和评估。
欢呼？
喜欢？
那是遥远而陌生的东西。
但她没有反驳，只是侧过脸，对有娜露出了一个比刚才在练习时稍微真切那么一丝丝的浅笑：“嗯，谢谢有娜 xi的建议。
我会试试看的。”
这个笑容，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软一点，淡青色的眼眸里仿佛有微光流转了一下。
有娜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得几乎要照亮这个满是汗味的练习室角落。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师召集再次练习的哨声打断了。
“走吧走吧！
继续战斗！”
有娜自然地拉了一下Seuru的手腕，触之即分，却带着滚烫的热情和汗水黏腻的触感。
Seuru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短暂的、突如其来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她习惯于隔绝世界的皮肤。
她看着有娜蹦跳着跑回队伍里的背影，慢慢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过于炽热的温度。
她轻轻握了握拳，然后将那点陌生的触感摒除在外，重新走向练习室中央那片无形的战场。
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当她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尝试着，极其艰难地，试图在那片冰封的青色湖泊深处，点燃一丝微弱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期待”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