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国
春末夏初的空气里己经带上了一丝黏腻的暖意，透过厚重的玻璃幕墙，能看见外面天色渐晚，霓虹初上，将机场跑道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Seuru——金斯如，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休闲装，推着简单的行李箱，走了出来。
她微微低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滑落颊边，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唇。
一副巨大的墨镜几乎盖住了她剩下的面容，唯有从墨镜侧边缝隙能窥见一抹极淡的、冷调的青色的痕迹，那是她眼睛的轮廓。
“出来了出来了！”
“是Seuru吗？
JYP的新成员！”
“看这里！
Seuru！”
几声不算太响亮的呼喊伴随着零星的快门声响起，打破了通道口的相对安静。
几名记者和大概十数个拿着手机或小型相机的粉丝堵在了出口附近，眼神热切地投向她。
Seuru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墨镜后的眼睛轻轻一眨，长长的睫毛扫过镜片内侧。
眼前的闪光灯恍惚间与记忆中冰冷实验室的无影灯、父亲书房里审视的顶灯重叠了一瞬，带来一阵生理性的眩晕。
但她很快稳住了。
这是她必须面对的第一关。
从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重新戴上了枷锁，走上了父亲为她铺设的、布满监视与期待的舞台。
她抬起头，墨镜依旧没有摘下，但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唇角极其标准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无可挑剔的、属于预备偶像“Seuru”的微笑。
那笑容温柔、含蓄，带着恰到好处的初来乍到的羞涩，却也疏离得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让人看不透其后真实的情绪。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应任何问题，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在旁边早己等候的公司工作人员——一位表情严肃的经纪人的护送下，快步走向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经纪人李室长熟练地挡开试图更靠近的人群，语气公式化：“辛苦了，各位请让一让，Seuru刚刚回国，需要休息，暂时不接受访问，谢谢大家。”
车门打开，Seuru弯腰坐进后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将外界的嘈杂与窥探猛地隔绝开来。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带着淡淡的香氛味道，是某种昂贵的、冷冽的木质调。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完整的、颜色独特的淡青色眼眸。
那双眼眸平静地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首尔夜景，高楼大厦，灯火璀璨，繁华却陌生。
她离开时是冬天，回来时己是春夏之交。
中间隔着的，远不止一个季节的距离。
李室长从副驾驶座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声音没有太多温度：“金斯如小姐，这是接下来几天的初步日程安排。
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到公司报到，与ITZY的其他成员见面，下午开始合练。
这是成员们的初步资料，你可以先看一下。”
“好的，谢谢室长nim。”
Seuru接过文件夹，声音轻柔，语气恭顺。
她翻开文件夹，目光扫过那五个女孩的照片和基本信息——黄礼志、申留真、李彩领、崔智秀、申有娜。
一张张年轻、鲜活、充满朝气的面孔，她们的眼神里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尚未被完全磨去的棱角。
她们是一个完整的、磨合己久的整体。
而自己，是那个即将被硬生生嵌入其中的、格格不入的“空降”部件。
她会遇到什么样的目光？
好奇？
审视？
排斥？
或者，出于礼貌的欢迎下隐藏的疏远？
Seuru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划过纸张上“申有娜 2003.12.9”那一行。
同年亲故。
这个称呼在心里过了一遍，带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涟漪。
随即又归于平静。
她合上文件夹，闭上眼，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窗外的流光溢彩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呼吸平稳，面容宁静，只有交叠放在膝上的、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出一丝她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迹象。
父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冰冷，不容置疑：“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该做的事。
完美地完成它。
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多余的动作”。
这西个字像淬了冰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她想到了远在异国他乡、必须以“死亡”身份活下去的姐姐。
她所有的“多余”情感和动作，都可能成为指向姐姐的利刃。
所以，她必须完美。
必须听话。
必须……没有破绽。
车辆最终驶入江南区一个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李室长帮她将行李送上楼。
公寓极大，极尽奢华，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设备齐全，干净得一尘不染，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展示柜，或者一个高级的牢笼。
“公司为你准备的宿舍。
这是钥匙和门禁卡。
冰箱里有准备好的食物和水。
明天早上九点，我会准时在楼下等你。”
李室长交代完毕，微微躬身，便离开了。
厚重的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Seuru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的感应地灯散发出微弱的光晕。
她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
繁华触手可及，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玻璃墙。
她久久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淡青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万家灯火，却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走到沙发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
里面东西很少，几件简单的衣物，几本厚厚的书，还有一个被小心包裹着的、略显陈旧的笔记本和一把小巧的电子琴。
她拿出笔记本，指尖摩挲着略微磨损的封面，却没有打开。
只是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能给予她力量的护身符。
然后，她拿起手机，开机。
忽略掉那些陌生的韩国号码发来的欢迎信息或试探邮件，手指熟练地登录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邮箱。
收件箱是空的。
发件箱里，只有一封早己编辑好、设置了定时发送的邮件，收件人是一个毫无规律的乱码地址。
邮件内容只有一个简单的单词，是他们姐妹之间早己约定好的暗号，代表“安全抵达，一切按计划”。
姐姐，我回来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
我会好好的。
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著。
Seuru关掉手机，将它扔在沙发上。
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微凉的水扑了扑脸，试图洗去一路的风尘和心底翻涌的、不该存在的疲惫与脆弱。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以及那双淡青色的、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将自己深深隐藏起来的眼睛。
明天，就要开始了。
她对着镜子，再一次，缓缓地、标准地，勾勒出那个属于“Seuru”的、完美无瑕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