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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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旧冰冷,敲打着废墟,汇成细流,冲刷着宁凡脸上尚未干涸的血污和泥泞。

他跪在蚀骨草旁的泥洼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体内支离破碎的经脉,带来钻心的剧痛。

那口被强行撬开一丝缝隙的魔井,仍在缓慢而顽固地渗出浑浊的混沌气流,依照《森罗万象诀》的霸道路线,在他这具凡俗的、近乎报废的躯壳里艰难运行。

饥饿。

一种远超腹中空乏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饥饿感,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刚刚吞噬那株蚀骨草带来的微弱饱足感,眨眼间便被那贪婪的混沌气流消耗殆尽,反而勾起了更汹涌的渴求。

他需要更多。

更多能量,更多“养料”,来填补这突然出现的无底洞,来修复这具几乎被自身力量撑爆的身体。

视线因为剧痛和某种新生的本能而变得模糊又奇异。

在他眼中,这片死寂的雨界不再是单纯的废墟。

雨水依旧灰暗,但其中似乎混杂着极其稀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机碎片,以及更多沉沦死寂、带着腐朽意味的灰败气息。

脚下的泥土,埋葬着仙骨与残兵,丝丝缕缕的怨念、死气、以及未曾彻底散逸的微弱能量,如同黑暗中诱人的萤火,吸引着他去掠夺,去吞噬。

眉心处,那一点冰冷的“标记”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方才那场短暂却致命的遭遇,以及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漠然注视。

“标记……”宁凡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嗓音沙哑破碎。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意味着他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看见”了。

在这片绝望的遗弃之地,被“看见”往往意味着比无声无息腐烂更快的死亡。

必须离开这里。

那天裂异象和恐怖威压,很可能己经惊动了雨墟深处某些可怕的东西,或是……其他“遗民”。

求生的意志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惶惑。

他咬着牙,用那柄锈迹斑斑、此刻却与他体内混沌气流隐隐共鸣的断剑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每动一下,都感觉骨头在摩擦,经脉在哀嚎。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朝记忆中可以暂时藏身的一处偏僻残破殿宇挪去。

那是他以往偶尔找到的落脚点,相对隐蔽,至少能避开大部分搜寻者的视线。

雨声掩盖了他蹒跚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一路上,他的“新”视野不断带给他诡异的信息。

一截埋在土里的苍白指骨,散发着诱人却阴冷的能量波动;一滩不起眼的墨绿色积水,内里却蕴含着能轻易毒死壮汉的秽气,对他而言却如同略带涩口的清泉;甚至空气中飘荡的雨丝,那极少数的、尚未被彻底污秽的灵机碎片,也会被他身体本能般吸扯入体,虽然杯水车薪,却聊胜于无。

《森罗万象诀》自行运转,霸道地炼化着一切入体的能量,无论是毒是灵,是死气还是残念,统统碾碎、提纯,化为那混沌气流微不足道的一丝增长,并勉强维系着他岌岌可危的生机。

这段并不长的路,他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终于,一座半掩于地下、只剩几根歪斜石柱和部分穹顶的残破偏殿出现在眼前。

他几乎是滚了进去,瘫倒在冰冷的、积着浅水的石地上,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暂时安全了。

他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努力平复呼吸,试图内视自己的身体。

情况糟糕得超乎想象。

经脉如同旱季龟裂的河床,又布满了被强行拓宽撕裂的伤痕,那缕混沌气流在其中运行,每一次流转都带来新的痛苦,但也微弱地滋养着破裂处,阻止其彻底崩溃。

气海依旧死寂,但那口魔井的缝隙,却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吸力。

《森罗万象诀》的经文如同鬼画符般烙印在他脑海,字字蕴含魔意,他根本无力理解,只能被动承受其运转。

“必须……找到更多……”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破殿里微弱地回响。

蚀骨草那样的毒物可遇不可求,他需要更稳定、更大量的能量来源,否则不等“标记”引来灾祸,他自己就会先被这魔功吸干。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远处,隐约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宁凡瞬间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藏入石柱的阴影里,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那柄锈剑的剑柄。

剑柄传来的冰冷触感和微弱的共鸣,奇异地让他狂跳的心脏稍定。

来的是三个“遗民”。

两个身材高瘦、面色饥黄的男人,穿着比他稍好一些的破烂皮袄,手里拿着磨尖的骨矛和锈蚀的铁刀。

还有一个矮胖些的,跟在后面,眼睛不断西下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刚才那动静……娘的,吓死老子了,天怎么突然裂了?”

一个高个男人心有余悸地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管他娘的天裂不裂,赶紧找找,看有没有被震死震晕的秽兽,或者……别的什么好处。”

另一个高个男人啐了一口,眼神贪婪而警惕。

“彪哥说的对。”

矮胖子附和道,“那光是从这边闪的,肯定有古怪。”

三人渐渐走近了宁凡藏身的破殿区域,开始分散开来翻找。

宁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三个人他有点印象,是附近一个小团伙的,为首的叫王彪,心狠手辣,专门劫掠落单的遗民,名声很臭。

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三个,就是一个他也对付不了。

他努力收敛气息,甚至试图控制体内那缕躁动的混沌气流,生怕泄露出一丝异常。

然而,事与愿违。

当那个矮胖子无意间靠近他藏身的石柱时,宁凡怀里的那点残存蚀骨草的气息,以及他身上无法完全掩盖的血腥味和那丝新生的、诡异的能量波动,还是被对方察觉了。

“嗯?

什么人!”

矮胖子猛地举起手里的木棍,指向阴影。

另外两人立刻围了过来,目光警惕而凶狠地投向宁凡藏身之处。

“滚出来!”

王彪厉声喝道,骨矛对准了阴影。

宁凡暗骂一声,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来,拖着断剑,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脸色苍白,浑身湿透,血迹斑斑,看起来虚弱不堪。

看到是他,王彪三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戏谑和贪婪的神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宁小子。”

王彪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手中的断剑和鼓囊的怀里扫过,“怎么,捡到宝贝了?

刚才那天裂的动静,跟你有关?”

“没……没有。”

宁凡声音沙哑,努力让自己显得更虚弱惶恐,“我……我只是被吓到了,躲在这里……躲?”

另一个高个男人嗤笑一声,“躲需要一身血?

手里还拿着家伙?

怀里鼓鼓囊囊的藏了什么?

交出来!”

矮胖子也逼近一步,眼神不善。

宁凡心脏狂跳,脑子飞速转动。

交出蚀骨草?

或许能暂时打发他们?

但这三人贪婪成性,恐怕拿了东西也不会放过他。

而且,他体内的情况绝对经不起仔细探查。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王彪似乎失去了耐心,眼神一厉:“宰了他,东西自然是我们的!”

话音未落,他手中骨矛己带着风声,首刺宁凡心口!

狠辣无比,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死亡的威胁再次降临!

宁凡瞳孔骤缩,身体远比思维更快反应!

那被混沌气流勉强维系着的残破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侧后方踉跄闪躲,同时手中的锈剑下意识地向前格挡!

“锵!”

骨矛的尖锋擦着锈剑的剑身划过,溅起一溜火星。

巨大的力量震得宁凡手臂发麻,锈剑几乎脱手,整个人向后跌去。

“还敢躲?”

王彪狞笑,一步踏前,又是一矛刺来,更快更狠!

另外两人也一左一右围了上来,封堵他的退路。

避无可避!

绝望和剧痛***之下,宁凡眼底那点混沌的幽光骤然炽盛!

体内那缕饥饿的混沌气流仿佛被血腥味激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森罗万象诀》的魔音在脑海中轰鸣!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不再后退,反而迎着王彪的骨矛,将手中那柄沉重锈剑胡乱地抡劈过去!

动作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疯狂和……一丝隐晦的葬灭气息!

王彪没料到这个看似只剩一口气的小子竟敢反扑,微微一怔。

就是这一怔的功夫!

“噗嗤!”

锈剑并没能斩断骨矛,却在交错的瞬间,剑身之上那些暗沉的锈迹里,几点微不可察的苍灰色光粒极速一闪!

同时,宁凡感觉体内那缕混沌气流如同找到宣泄口一般,顺着手臂经脉,疯狂涌向锈剑!

一道极淡、极隐晦的灰黑色气芒,自锈迹斑斑的剑刃之上一闪而逝!

下一刻,王彪手中的骨矛,竟从交锋处开始,无声无息地……腐朽、脆化!

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时光侵蚀,瞬间蔓延至矛杆!

“什么?!”

王彪骇然变色,只觉得一股阴冷死寂的力量顺着矛杆急速传来,让他手臂一麻,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咔嚓……”那柄还算坚硬的骨矛,竟在他眼前寸寸碎裂,化作一蓬灰白的粉末,被雨水打湿,融入泥泞!

不仅如此,那股腐朽死寂的气息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有一丝顺着空气,沾染到了王彪的手掌上。

他惊恐地看到自己接触过矛杆的指尖,皮肤瞬间失去水分,变得干瘪灰败,如同老尸!

“妖……妖术!!”

王彪亡魂大冒,捂着迅速失去知觉的手指,连连后退,看向宁凡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另外两人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住了,举着武器,不敢上前。

宁凡自己也愣住了。

他看着手中毫无变化的锈剑,又看看王彪碎裂的骨矛和枯萎的手指,体内那缕混沌气流因为这一击而消耗大半,带来的虚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但他活下来了。

凭借这诡异的力量,和这柄奇怪的剑。

他猛地抬起头,沾满雨水的脸上,那双燃烧着混沌幽光的眼睛,死死盯向惊疑不定的三人,从喉咙里发出沙哑而危险的嗬嗬声,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凶兽。

王彪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又惧那诡异的力量,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小子等着!

这事没完!”

说罢,竟不敢再停留,带着两个同样心惊胆战的手下,狼狈不堪地迅速退走,消失在雨幕中。

破殿前,只剩下宁凡一人,拄着剑,剧烈喘息。

雨水冰冷,打在他滚烫的脸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柄锈剑。

力量。

这就是力量带来的改变吗?

哪怕这力量如此痛苦,如此诡异,充满不祥。

却能让人……活下去。

他缓缓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远处的雨雾深处,似乎有一声极轻极淡的、带着些许慵懒玩味的女子轻咦,随风消散,仿佛错觉。

“魔种……苏醒……竟是以这般方式……啃噬污秽,执掌葬兵……倒是……别开生面……”宁凡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雨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只有怀里的标记,冰冷地存在着。

以及,更深处,那口魔井传来的、永无止境的饥饿感。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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