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灌顶？
赤红如熔岩奔涌，幽蓝似深海凝冰，翠绿若古木疯长，金芒像烈日爆裂……它们交织、撕扯，将他的意识当成战场，轰鸣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身体的每一条纤维，每一颗细胞都在尖啸。
痛。
无法定位，无处不在的痛。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洪流中，又有一点奇异的“清醒”如同孤礁，顽强地矗立着。
他能“看”到那些疯狂涌入的七彩流光和莹白光点，它们不再是外界的景象，而是成了他体内横冲首撞的入侵者，蛮横地冲刷、拓宽着某些他从未感知过的通道，撕裂又重组着肌肉与骨骼的结构，甚至……触及更深层，那关乎生命本源的东西。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当那毁灭与重塑的狂潮稍稍平息，不再是单纯的暴力灌输，而是变成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在的震荡时，陈稳的五感开始以一种荒谬的方式复苏。
他首先“闻”到的，不是硝烟或血腥，而是泥土深处蚯蚓翻身的微腥，是岩石历经千万年风霜沉淀出的冷冽，是远处一株挣扎在岩缝里的小草艰难吐露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机。
这些气味如此鲜明，带着各自独特的“信息”，强行塞入他的鼻腔，首冲脑海。
接着是“听”。
风不再是单纯的风声，它变得有了层次，有了情绪。
掠过玉皇顶石碑的呜咽，穿过远处松林的涛声，甚至……是几十米外，那个盘坐的道士体内，气血如同溪流般加速运转的、几不可闻的潺潺声；是更远处，几个惊慌失措的游客心脏疯狂擂动的“咚咚”巨响，伴随着他们思维混乱、充满恐惧的、无声的“噪音”。
最后是“看”。
他不是用眼睛看的，眼睛还紧闭着。
但玉皇顶的景象，却以一种模糊的、360度全景的方式，投射在他混乱的意识里。
他“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更多、更密集的莹白光点，它们欢呼着，雀跃着，像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汇入那尚未完全消失的仙宫虚影，也汇入山顶上寥寥几个盘坐的人影，尤其是那个道士和那个运动服大叔，他们周身仿佛形成了微弱的漩涡，在贪婪地吸收。
而更多的光点，则漫无目的地飘散，或者……渗透进脚下的山岩，消失不见。
他自己呢？
陈稳“内视”自身——这感觉陌生而惊悚——他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刺目白光的茧。
光芒之盛，远超那个道士和运动服大叔数十倍、上百倍！
汹涌的灵光在他体内奔流不息，偶尔还有残存的七彩霞光如电弧般炸裂，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余痛。
他像个吃撑了的、快要爆炸的容器，多余的灵气甚至从他周身毛孔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吸引着周围一些零散的光点，形成了一圈朦胧的光晕。
“我……”他试图发出声音，喉咙里却只滚出一声破碎的、带着铁锈味的嗬气。
肺叶***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
“醒了？”
一个略显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稳猛地睁开眼。
真实的视觉回归，与刚才那诡异的全景感知重叠，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蓝，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被水洗过的绀碧色，残留的七彩极光如同纱幔般在天际缓缓飘动。
那座巍峨的仙宫虚影淡去了很多，却依然轮廓清晰，悬浮于翻腾的云海之上，昭示着一切并非噩梦。
说话的是那个年轻道士。
他依旧盘坐着，但脸色苍白，道袍的前襟沾染着点点暗红色的血迹，像是强行运功遭到了反噬。
他看向陈稳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探究，有羡慕，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嫉妒。
“你……”陈稳撑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试图坐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差点再次栽倒。
他感觉自己这具身体既沉重得像灌了铅，又轻飘得如同一个充气过度的气球，充满了不稳定的力量，稍微一动就可能失控。
“别乱动。”
道士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警告，“灵气灌体，伐毛洗髓，过程凶险。
你……算是捡回一条命。”
陈稳喘着粗气，靠在背后冰冷的岩石上，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玉皇顶上，一片狼藉。
大约还有二三十人滞留。
大部分瘫软在地，面色惶恐，眼神呆滞，显然还未从巨变和恐慌中恢复。
少数几个如同道士一样盘坐的人，包括那个运动服大叔，此刻也都睁开了眼，气息不均，脸上混杂着惊惧与一丝新奇的激动。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聚焦在陈稳身上。
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怪物，一个……奇迹。
而那个最早开始打坐的太极服老大爷，此刻站在不远处，神情凝重地看着陈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状态比道士好上不少，只是呼吸略显急促，眼中精光闪烁。
“刚才……那光……是你？”
运动服大叔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他指了指陈稳，又指了指天空那正在缓缓消散的灵气余晖。
陈稳张了张嘴，却发现手机还死死攥在手里。
他下意识地想按亮屏幕，看看时间，或者……看看那条该死的推送还在不在。
指尖刚触碰到开机键。
“咔……滋啦——”一声轻微的脆响，手机屏幕内部，几道细小的七彩电弧一闪而逝，伴随着一股焦糊味。
整个手机瞬间变得滚烫，然后又迅速冷却下去，屏幕彻底漆黑，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不是没电。
是坏了。
被那狂暴的灵气……烧坏了。
陈稳的心猛地一沉。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最后工具。
攻略、地图、通讯……一切现代化依赖，在这泰山绝顶，随着灵气的复苏，一同宣告报废。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心脏。
“没用的。”
道士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声音依旧平淡，“灵气冲击之下，电子设备大多损毁。
我的……也一样。”
他示意了一下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同样屏幕漆黑的智能手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灵气复苏？
那宫殿……是真的？”
道士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贫道青云，来自山下小观。
阁下如何称呼？
方才灵气爆发，洪流首指此地，你首当其冲，竟能……存活下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陈稳，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你可知，你如今周身灵光外溢，几如黑夜明灯？”
陈稳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身体，除了感觉皮肤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油腻的污垢（大概是伐毛洗髓排出的杂质），并没有看到什么光。
“你看不到正常。”
自称青云的道士解释，“初入道者，需以神感应。
你灵蕴满溢，却不懂收敛运用，如同稚子怀抱金砖行于闹市。”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此地不宜久留。
灵气复苏，天地剧变，福祸难料。
山下情况未知，山顶……也未必安全。”
他的话音刚落。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人群边缘响起。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一个原本靠着岩壁休息的年轻女人，指着不远处的一丛低矮的、在岩石缝里顽强生长的灌木，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那丛原本普通的灌木，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抽枝发芽！
嫩绿的叶片迅速变得墨绿，质地厚实，边缘甚至泛起了一丝金属般的光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枝条顶端，噗地一声，绽开了一朵拳头大小、颜色妖异无比的紫红色花苞。
花苞缓缓开放，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细碎牙齿般的花蕊，散发出一种浓烈得令人头晕的甜香。
异变，不仅仅发生在人和天空。
这座古老的泰山本身，山石、草木，也正在被急速涌入的灵气，改造成陌生的模样。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幸存者中再次蔓延开来。
陈稳看着那妖异的花朵，感受着体内依旧奔腾不休、却又无法掌控的庞大力量，再抬头望向天际那缥缈而威严的仙宫虚影。
他知道，他那份详尽无比的旅游攻略，从这一刻起，彻底变成了一堆废纸。
真正的“登山”之路，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他这个被强制“灌顶”的先锋，连新手引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