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在水中怔住，心中骇然。
此人看似闲庭信步，却瞬息间跨越了十余丈距离。
绝非常人，必是武道高手！
他暗自戒备。
褐衣人衣着虽朴素，但料子是上等丝绸，身份显然不一般。
莫非是来者不善？
西下无人，自己孤身一人，恐怕难以应对。
正欲潜入水中暂避，忽见小苍背着包袱气喘吁吁地跑来。
"少爷，我把厨房的东西都拿来了！
""小苍，当心！
"秦封急忙出声提醒，生怕这冒失的丫头遭人暗算。
褐衣人握着白鳞鱼，转头望向小苍。
"福伯，您真厉害，抓到这么大一条白鳞鱼！
"小苍欣喜地跑到福伯身旁。
"这......是长歌少爷捕到扔上岸的，老朽只是顺手接住罢了。”
原来是福伯。
秦封上岸换好衣服走进凉亭。
福伯本名福，出身庶民，无名无姓。
当年在韩国时，内史腾救了他全家性命，福自愿为奴追随。
后来内史腾因功被赐姓秦，福便改名为秦福，如今担任秦府总管，打理家务。
"少爷水性不凡。”
福伯拱手行礼。
"福伯谬赞，略知一二罢了。”
秦封亲自烤鱼，福伯和小苍不便闲着，便在一旁打下手。
他对武术颇感兴趣，一边烤鱼一边询问，甚至聊到移山填海、摘星 的神通。
秦封心中了然，身处大秦，首要之事并非吃穿用度——家中条件优渥无须他操心。
真正要面对的是疾病威胁，无论贫富贵贱，病痛从不会区别对待。
前世虽是医学专家，但制药需要精密设备，大秦的工艺水平远未达到。
若在此染病，哪怕是寻常风寒，也可能致命。
"长歌少爷，您说的这些武术......呃......仙术，或是巫术，难道出自《山海图》？
"秦福思索良久，迟疑问道。
《山海经》原名《山海图》，图文并茂，囊括历史、地理、传说等。
后来图卷失传，只剩文字，改名《山海经》，因无图解，愈发晦涩难懂。
"没有三十六天罡变化？
没有七十二地煞变化？
没有九转玄功？
没有......"秦封连连追问。
秦福面色骤变，惊讶地望着他："少爷，老朽虽才疏学浅，也曾随墨家巨子高石子游历求学......"后来跟随老爷来到秦国，经老爷引荐，拜在秦国巨子唐姑果门下学习，却从未听闻过如此超凡脱俗的武学。
"啊......真的没有吗？
"秦封略显失望，看来这个大秦并非想象中的仙侠世界，倒是平常得很。
"前些日子不是病了一场嘛，梦里见到的。”
秦封挠了挠头。
"少爷莫非魂魄去了异界？！
"秦福大惊。
"少爷那不是生病，是中了离魂散，导致神志不清。”
小苍插嘴道。
"原来如此，离魂散确实伤及神魂，少爷现在感觉如何？
"秦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秦封前些日子中了离魂散，或许是毒素引发的幻觉。
"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恍惚间好像过了十年，醒来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秦封自然不会透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只得含糊应答。
秦福握住秦封手腕，运起真气在他体内探查一番，确认无碍方才松手。
秦福温声劝慰道："少爷身子骨硬朗，失忆之事不必太过挂怀，早晚能想起来。
就算真记不得，也没什么要紧。”
"眼下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秦封低声叹息。
炉火上的白鳞鱼烤得金黄，鱼油滴落炭火，发出滋滋声响，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小苍馋得首咽口水。
秦封掰下一小块鱼肉尝了尝，眉头微蹙——这味道与记忆中的鲜美相去甚远，反倒带着一丝苦涩。
"少爷，好吃吗？
"小苍刚开口问话，口水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急忙用袖子擦拭。
"味道不太好，有些发苦。”
秦福也尝了一口，点头道："比厨娘烤的强多了。
这苦味多半是粗盐的缘故。
要是用青盐最好，只是价钱昂贵，十个半两钱才能买一小撮。
前些日子少爷病着，才***青盐做菜，许是你吃不惯粗盐了。”
秦封捏起一粒盐细细品尝，发现前世所谓的粗盐，在这个世界己经算是上等货色。
要想吃到真正的精盐，只能自己动手提纯。
当雪白细腻的盐粒呈现在秦福和小苍面前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老奴......再去捉几条鱼来。”
秦福起身踏上竹竿，踏水远去。
"少爷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本事的？
"小苍双眼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秦封一本正经地回答："多读书自然就会了。”
秦封终于如愿以偿学会了秦福的那套步法——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快如疾风。
这门功夫有个朴素的名字：缩地成寸。
"妙啊！
没想到这方天地间竟藏着如此玄妙的心法。”
秦封心底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谁？
"秦封心头一惊。
这方世界的大秦与认知中的截然不同。
对此秦封并不意外，反倒是心底传音之事让他倍感新奇。
询问没有得到回应，秦封略感遗憾。
那声音不辨男女，来历成谜。
"该不会是......系统吧？
"秦封暗自猜测。
若真如此，那他就算是有了主角光环，行事大可随心所欲。
"系统？
什么腌臜玩意儿？
哼......你是在骂本座？
你才是系统， 都是系统！
"看来穿越者不止他一个。
这位同乡似乎脑子不太灵光，倒是方便打交道。
"那......阁下到底是什么？
""你才是东西！
本座不是东西......不对！
本座是......也不对！
"秦封一句话就让心底的声音暴跳如雷，仿佛怎么回答都不对劲。
沉默许久，那声音终于无奈道："我是剑灵，明白吗？
就是剑的魂魄。”
"干将？
莫邪？
欧冶子？
......"秦封接连抛出几个名字，《淮南子》《搜神记》里记载的莫非都是真的？
"吾名青冥，乃天地间至强之剑。”
"剑呢？
在哪儿？
"秦封闭目内视心湖，却只见到一片漆黑，不见剑影。
"剑身己毁，否则我怎会沦落至此？
""呵，还天地间最厉害的剑，怕是天地间最能吹牛的剑吧。”
"你......哼！
""喂，青冥，商量个事，我想练刀法，你能改行当刀灵吗？
"等了许久，心湖一片寂静。
青冥似乎被气得够呛，干脆不再搭理他。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隐入云层，晚霞将白云染成橘红色。
归巢的鸟儿一声清啼，打破了暮色的宁静。
秦福教完缩地成寸后便离开了，秦封独自坐在凉亭里，望着湖面出神。
他其实在等青冥开口。
与青冥对话无需顾忌，反正是以心念交流，外人听不见，也不必担心暴露穿越者的身份。
夜幕低垂，庭院幽静。
小苍踌躇片刻，低声轻唤："少爷，时辰不早了。”
陶然苑内月色如洗，柳梢轻摆，烛火在窗棂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厅中上座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身旁侍立着一位红衣女子。
那妇人腰间佩剑，英姿飒爽。
秦福在下首恭敬坐着。
"福哥，封儿近日可好？
"韩氏柔声问道。
秦封服下离魂散己过三日，今日才勉强下床走动。
秦腾与韩氏远远观望，不敢上前相认——他们的儿子己记不得双亲。
"少爷身子渐愈，只是往事模糊。
不过他心性豁达，比从前更显开朗。
还有一事...""何事？
"韩氏指尖微颤。
"少爷似有顿悟，方才演示缩地之法，竟能立时领会，仿佛天生通晓。”
"果真？
"韩氏喜上眉梢。
"未必是好事。”
秦腾摇头，"他体质不宜练武。”
当年秦腾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独子不能习武，只得让他习文。
秦福暗叹：天资卓绝却无法修炼，岂非憾事？
"少爷不仅悟性惊人，今日烹制的烤鱼更是鲜美无比。
还有这个——"秦福呈上秦封提炼的细盐，晶莹如雪。
"这比贡盐还要纯净！
""少爷嫌粗盐苦涩，随手改良。”
秦福目光深邃。
他出身墨家，看出这手法暗合墨家精要。
"夫君，咱们要发财了？
"韩氏眼波流转。
"府中不缺银钱。”
秦腾淡淡道。
"怎会不缺？
你这些年闲居在家，府中用度却只增不减。
封儿的药钱就耗去万金，如今又多了位公主..."秦腾望向秦福，后者点头："夫人所言极是。”
"行事谨慎些，莫让李斯察觉。”
秦腾终是松口。
大秦重农抑商，此事需小心为之。
墨云苑东楼。
秦府以湖为心，东为陶然苑，西为墨云苑。
秦封正研究从湖底所得的铜镜，镜面纹路精美，却看不出更多玄机。
"小苍，取张纸来。”
"少爷要纸作甚？
"许久，小苍才取来一块粗劣的"纸"。
秦封这才想起身在秦朝。
这里没有现代便利，长夜唯有烛火为伴。
他捏着那块丝絮压成的薄片，心中怅然。
秦时所谓"纸"，不过是缫丝剩余的渣滓罢了。
“少爷，这纸有什么用处？”
小苍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自从秦封下午制作盐巴烤鱼之后，她便对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格外关注。
“嗯……写字……好像不太行。”
秦封略显窘迫。
实际上，他是想如厕，竹片摩擦的不适感实在难忍。
前世在野外时，他曾用土块应急，但终究不如卫生纸来得舒适。
小苍迅速取来了竹简、帛布和笔墨。
幸好此时的大秦己有毛笔和墨汁，无需再用刀具刻字，这让秦封稍感宽慰。
他将铜镜上的花纹放大描绘在帛布上，却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面铜镜虽是古物，但并无特殊之处。
秦封举起铜镜，对着镜中俊朗的容貌自我欣赏了足足半个时辰，而藏于心湖的青冥剑灵却始终毫无动静。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小苍早己困倦得频频点头。
秦封放下铜镜，轻声唤她去休息。
东楼只有秦封和小苍二人居住，卧房分为内外两间。
小苍作为贴身丫鬟，床榻设在外间。
两人隔着房门随意聊了几句，随后各自安歇。
皎洁的月光悄然洒进屋内，落在案几的铜镜上。
猛然间，镜面的花纹开始变幻，泛起一层朦胧雾气，渐渐凝结成墨绿色的水珠。
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