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中央摆着张打印出来的星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天玑星的位置。
顾时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带来的热豆浆放在旁边。
林晚星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眼里还蒙着层水汽,看见他时突然惊醒:“砚台!”
“在厢房呢。”
顾时砚忍不住笑,“比你的相机金贵?”
“都贵。”
林晚星揉着眼睛站起来,衬衫领口沾着片桂花,“昨晚拍到了北斗七星,刚好和砚台的星图重合。”
他把打印好的照片递过来,星空下的老宅像艘浮在墨色海洋里的船。
顾时砚走进厢房时,晨光正透过棉纸窗照在木盒上。
他解开保鲜膜,星象砚的裂纹己经看不出来,黏合剂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接下来要用刻刀修复断裂的天玑星,这得对照着真实的星象来。
“我把星图投影到墙上?”
林晚星搬来投影仪,是台旧款的索尼,镜头上蒙着层薄灰。
“不用,”顾时砚拿出刻刀,刀刃薄得像蝉翼,“我记得位置。”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搬了把竹椅坐在旁边。
顾时砚的侧脸在晨光里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很紧,握刻刀的手稳得像焊在那里。
刻刀与石头相触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你爷爷教你的?”
林晚星忽然问。
“嗯,”顾时砚的刀尖在砚台上游走,“他说刻星图得心诚,错一笔就是对天地的不敬。”
他顿了顿,“十岁那年刻坏了块端砚,被他罚抄《考工记》。”
林晚星笑出声:“我爸也这样,拍虚了星轨就得抄《步天歌》。”
他从相机包里翻出本泛黄的线装书,“你看,都快翻烂了。”
顾时砚瞥了眼,书页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用铅笔描的星图。
他忽然发现林晚星的食指关节处有块浅疤,像被什么东西烫过。
“这是?”
“去年拍日全食,没戴滤镜,相机镜头炸了,碎片划的。”
林晚星不在意地摆摆手,“比起我师父,这算轻的。
他为了拍极光,在漠河冻掉了半根脚趾。”
顾时砚的刻刀顿了顿。
他忽然想起爷爷修复过的块残砚,背面刻着“以身殉物”西个字,当时不懂,此刻看着林晚星眼里的光,忽然懂了。
中午时,周老先生的侄女来了。
是个穿旗袍的阿姨,看见院里的两人愣了愣:“晚星,这是?”
“顾先生,修砚台的。”
林晚星站起来,“张阿姨,您来拿书?”
“嗯,出版社要再版我 uncle 的《星象考》。”
张阿姨走进书房,很快抱出摞手稿,“你们聊,我先去趟印刷厂。”
她走后,林晚星忽然从书架上抽出本相册:“看,周老先生年轻时的照片。”
黑白照片里的年轻人站在天文台前,手里举着块砚台,背后是旋转的穹顶。
顾时砚忽然愣住——照片里的砚台,和他正在修复的星象砚一模一样。
“这是……他在紫金山天文台当研究员时用的,”林晚星指着照片背面的字,“1947年,观测哈雷彗星时刻的。”
顾时砚摸出放大镜,砚台背面果然有个极小的“周”字。
他忽然想起收这砚台时,废品站老板说这是从拆迁的老教育局仓库里清出来的。
原来兜兜转转,他修复的是故人之物。
“刻完送给周老先生吧,”顾时砚把刻刀放在桌上,“也算物归原主。”
林晚星的眼睛亮起来,像被点亮的星子:“真的?”
“嗯,”顾时砚看着他,“他比我更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