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具人形
(严肃脸)-冷,硬,还有股挥之不去的、甜腻到发齁的香火味儿。
这就是芍药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受。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浑身上下没一处得劲。
眼皮重得像压了两座五指山,费了老鼻子劲才掀开一条缝。
光线昏暗,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蠕动的红。
过了好一会儿,那团红色才勉强聚焦。
是无数条细细的、纠缠盘绕的丝线,密密麻麻,织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红云,悬在头顶。
丝线无风自动,微微震颤,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处不在的嗡嗡声。
“我靠…” 芍药想爆粗,喉咙里却只挤出一声类似枯叶摩擦的嘶哑气音。
这什么鬼地方?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公司那间能把人冻成冰棍的空调房里,对着堆积如山的策划案疯狂敲键盘,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就没了。
再睁眼,就成了这罐头里的沙丁鱼?
她试图动动手指,没反应。
想扭扭脖子,脖子仿佛焊死在了原地。
唯一能控制的,似乎只有眼皮子开合的角度。
她像个被扔在角落积灰的监控摄像头,被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欣赏这片诡异的红色天幕。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越过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红线丛林,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体”上。
没有身体。
只有一截灰扑扑、硬邦邦、光秃秃的杆子?
顶端似乎顶着两个小小的、蔫了吧唧的芽苞。
她努力“感觉”着“根部”,那里似乎深深扎进了一种温润微凉的“土壤”里。
土壤?
杆子?
芽苞?
一个荒诞绝伦的念头,带着十二级飓风的破坏力,“轰”地一声在她那团混沌的意识里炸开。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遵纪守法的社畜,好像穿成了一株植物?!
还是株营养不良,疑似快挂了的植物!
“夭寿啦——!”
内心发出无声的、惨绝人寰的尖叫,震得她意识本体都在发颤。
可惜,这呐喊注定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在这片死寂的、只有红线嗡嗡作响的空间里,她这株“植物”的存在感,约等于零。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芍药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单调红色和嗡嗡声逼疯了。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尝试一下“植物式自闭”,彻底放弃思考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似乎刻意放轻了动作,像怕惊扰了什么。
芍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股温暖得近乎滚烫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拂过她的“身体”。
“唔……” 一个温和又带着点刚睡醒般迷糊的男声响起,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你这小东西,倒是顽强,上次醉酒,好像……不小心把半杯琼浆玉液泼你根上了?
啧,还以为你早被烧成灰了。”
芍药:“……”琼浆玉液?
烧成灰?
原来她这半死不活的惨样,是拜这位醉鬼所赐?!
一股名为“悲愤”的情绪,在她意识里汹涌澎湃。
那模糊的人影俯下身,凑得更近了些。
芍药能“感觉”到两道实质性的目光,正仔细地扫描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杆子和芽苞。
那目光里,好奇远多于歉意。
“奇了怪了,”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像是在自言自语,“非但没死透,这灵性……反倒被激出来了?
怪哉怪哉!”
他甚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芍药顶端那蔫巴巴的芽苞。
一股微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暖流,顺着那指尖传递过来,瞬间流遍芍药那简陋的“全身”。
舒服!
前所未有的舒服!
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地终于盼来了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生机。
芍药舒服得意识都开始发飘,那点悲愤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甚至下意识努力地试图让那两片小芽苞挺立起来,好更充分地迎接这股暖流。
“哟呵!”
那人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语气里染上笑意,“还挺会顺杆爬?
有前途!”
他收回手指,那股暖流也随之消失,让芍药一阵失落。
“也罢。”
那温和的声音带着点认命般的随意,“我的一时疏忽,差点让你这小命交代了。”
“既然你挺过来了,还因祸得福开了灵窍,那便是你的缘法,好好长着吧,小东西,我有空再来看你。”
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红线的嗡鸣深处。
芍药呆滞地“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意识里翻江倒海。
琼浆玉液?
红线?
灵窍?
这些关键词在她那属于现代人的CPU里疯狂碰撞组合。
一个金光闪闪、仙气飘飘的答案,伴随着巨大的荒谬感,在她脑海中缓缓升起,亮得刺眼。
月老?!
她穿到了神话世界里了?!
还成了一株被月老醉酒后差点用“仙酒”浇死的倒霉芍药?!
“……”内心一片死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在这时间感模糊的地方,芍药终于靠着那偶尔飘来的,稀薄的“仙气”和月老偶尔心血来潮施舍的一点“暖流”,艰难地积蓄着力量。
她的“身体”开始有了变化。
灰扑扑的杆子染上了一层温润的玉色,顶端那两个芽苞也终于舒展开来,变成了两片小小的,嫩绿欲滴的叶子。
然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积蓄的力量终于冲破了某个无形的临界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霞光万道的特效。
就在那一片单调的,永恒嗡鸣的红线背景板下,那株玉杆绿叶的芍药,毫无征兆地,“噗”一声轻响。
原地腾起一小团淡粉色的烟雾,朦朦胧胧,带着芍药花特有的清甜气息。
烟雾迅速散去,原地站着一个人。
身高大概一米六出头,身材纤细,穿着一身用最嫩的白粉色芍药花瓣裁剪而成的短襦长裙,裙摆还点缀着几片翠绿的叶子。
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头顶还顽强地翘着一根呆毛。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玉石地面上,一脸懵逼地低头看着自己白生生的手。
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温热的,软的!
有鼻子有眼!
“我…我…我活了?!”
一个清脆的少女嗓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在这片寂静的红线海洋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她激动地原地蹦跶了两下,感受着脚踏实地的真实感,眼眶发热,差点喜极而泣。
自由!
做人的自由!
她终于摆脱了当盆栽的悲惨命运!
“噗嗤……”一声压抑的轻笑,猝不及防地从旁边传来,吓得刚化形的芍药一个激灵,原地蹦起半尺高,头顶的呆毛差点惊得脱离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