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三楼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灰色中山装的衣角在夜风里轻轻晃着,像挂在晾衣绳上的空布袋。
刚才跑过来时明明没看到人,他像是凭空从墙里钻出来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在光束里泛着冷光,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手电筒,嘴角还沾着点粉色的东西,像没擦干净的钢笔水。
“林夏同学,这么晚了,还在走廊里跑什么?”
他的声音比早上更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磨出来的,右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我攥紧手电筒,指节泛白,后背还在因为刚才的奔跑起伏。
苏晓的尖叫似乎还在教室里回荡,黑板后的玻璃罐、粉色的液体、黑洞洞的眼眶……这些画面在脑子里乱撞,可眼下老周的样子,比苏晓更让我发怵——他身上那股粉笔灰混着霉味的气息里,多了股淡淡的腥气,和昨晚水桶里稀释的血水味一模一样。
“我……我值日完了,准备回家。”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可牙齿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老周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走出了阴影。
我这才看清,他的中山装领口处沾着几根黑色长发,比早上看到的更多,有几根还缠在纽扣上,像是被人用力拽过。
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红痕的形状很奇怪,像是被什么细东西勒出来的,和我眼角那道淡红痕隐隐有些相似。
“值日?”
他笑了笑,可笑容没到眼底,“班长跟我说,你是新同学,第一次值日可能不太熟悉流程。
怎么,黑板擦了吗?
地面拖干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光顾着逃苏晓,黑板没推回去,地面也只扫了一半,甚至连那个装着眼球的玻璃罐都还露在墙洞里。
老周这么问,是己经知道教室里的事了?
还是在故意试探我?
“我……我刚才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家,明天早上再来补……不舒服?”
老周突然加快脚步,一下子走到我面前。
一股更浓的腥气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撞到了身后的墙壁。
他低下头,黑框眼镜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吗?
比如……黑板后面的东西?”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手电筒差点从手里掉下去。
光束晃了晃,照到他背在身后的右手——那只手里攥着一支粉色钢笔,笔帽没盖,笔尖上沾着的粉色液体正往下滴,滴在他的中山装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淡红,和苏晓眼眶里流出来的液体一模一样。
这支钢笔……和苏晓课本上的字迹颜色、笔记本上的“眼”字颜色,完全一样!
“老、老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别开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的呼吸落在我脸上,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不像是活人的气息。
老周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指尖快要碰到我眼角的红痕时,我猛地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顿了顿,又收了回去,背到身后:“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家吧。
不过林夏同学,我得提醒你——有些东西,看到了,就要负责。
尤其是在这第三间教室,欠了的,总得还。”
他说完,往旁边挪了一步,给我让开了路。
我不敢再停留,几乎是逃着往楼梯口跑,手电筒的光束在走廊里晃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撞到墙上。
跑下楼梯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周还站在原地,背对着我,灰色中山装的影子在走廊灯光里拉得很长,像个没有头的怪物。
出了教学楼,夜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校门口的石狮子在夜色里更显阴沉,我总觉得它们的眼睛在跟着我动,首到跑出校门,坐上出租车,心脏还在狂跳。
回到出租屋,我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连灯都不敢开,缩在被子里抱着手电筒。
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全是老周的脸、苏晓的黑洞眼眶,还有那支粉色钢笔,笔尖滴着的粉色液体,最后都变成了血。
早上醒来时,眼角的红痕又深了些,变成了淡红色,像一道刚愈合的伤疤。
我洗漱时不敢看镜子,怕再看到镜子里自己诡异的笑容。
收拾书包时,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本苏晓的语文课本和黑色笔记本塞了进去——我总觉得,这些东西里藏着苏晓失踪的秘密,也藏着我能活下去的线索。
七点十分,我站在明德中学门口,没敢立刻进去。
校门口的学生比昨天多了些,可还是很静,没人打闹,连说话都压低声音。
陈瑶从对面的早餐店跑过来,手里拿着两个肉包,递给我一个:“昨晚没事吧?
我一晚上都在担心你。”
“我没事,”我接过肉包,咬了一口,却没什么胃口,“我跑出来了,还遇到了老周。”
“老周?”
陈瑶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把昨晚的事告诉她,包括老周手里的粉色钢笔、手腕上的红痕,还有那句“欠了的,总得还”。
陈瑶越听脸色越白,手里的肉包都掉在了地上:“粉色钢笔……那是苏晓的钢笔!
去年苏晓失踪后,她的钢笔就不见了,大家都以为是被她带走了,没想到在老周手里!”
“你确定?”
我心里一紧。
“确定!”
陈瑶点头,声音发颤,“去年苏晓刚转来的时候,天天用那支粉色钢笔,笔帽上还有个小小的兔子图案,我记得很清楚。
而且……老周手腕上的红痕,我也见过!
上周有节语文课,老周抬手写板书,我看到他手腕上有红痕,当时还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勒的,现在想想……”她没再说下去,可我己经明白了——老周和苏晓的失踪,绝对脱不了干系。
走进教学楼时,我特意留意了三楼走廊尽头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堆在墙角的废弃课桌椅,蒙着厚厚的灰,昨晚老周站过的地方,地面上有几滴淡淡的粉色印记,像是被水稀释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教室里己经有不少人了,我的座位上放着一张纸条,是班长写的,上面说昨晚的值日他己经帮我补完了,让我不用再惦记。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是好心——他故意安排我值日,又在我逃跑后补完,像是在掩盖什么。
我坐下后,拉开课桌抽屉,想把苏晓的课本放进去,却发现抽屉里多了一个东西——是个小小的铁盒,生锈的铁盒上刻着一个“苏”字,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
我偷偷打开铁盒,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没有名字,可翻开第一页,娟秀的粉色字迹映入眼帘——是苏晓的字。
“9月1日,晴。
今天转学到明德中学高三(3)班,班主任是周老师,他人很好,还帮我搬课本。
座位在第三排靠窗,窗外有棵梧桐树,风一吹,叶子就‘沙沙’响,像有人在说话。”
“9月3日,阴。
今天晨读课,我走神被周老师批评了。
他说在他的课上不能走神,不然会出事。
他的眼神好奇怪,像要把我看穿一样。
放学后,我看到他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在说‘她来了’‘不能让她发现’之类的话。”
“9月5日,雨。
今天晚自习后,我留在教室补作业,看到周老师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支粉色钢笔,和我的一模一样。
他走到黑板前,把黑板推开,好像在墙洞里藏什么东西。
我问他在干什么,他突然转过身,眼神好吓人,说‘你不该看到这些’。”
“9月7日,雾。
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总是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走廊里的黑影、课桌上的血痕、镜子里没有眼睛的自己。
周老师给了我一瓶眼药水,说滴了就好。
可滴了之后,眼睛更疼了,看东西也越来越模糊。”
“9月9日,阴。
我知道周老师在骗我!
昨天晚上,我看到他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什么东西,是粉色的。
他还在说‘再等几天,就能凑齐了’。
我的眼睛越来越疼,我觉得……我的眼睛要被他拿走了。”
“9月11日,雨。
今天是我失踪的日子吗?
周老师把我叫到教室,说要给我看一样东西。
他推开黑板,墙洞里放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两颗眼球,是粉色的。
他说‘这是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属于我了’。
我想跑,可他抓住了我,用绳子勒我的手腕,好疼……他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了,放在玻璃罐里,还说‘这样,你就永远属于第三间教室了’……”日记写到这里就断了,最后几行字歪歪扭扭的,墨水晕开了很多,像是写的时候在流血。
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小小的简笔画——是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两颗眼球,男人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旁边写着一行粉色的字:“他也要你的眼睛,林夏。”
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日记掉在了地上。
陈瑶听到声音,赶紧凑过来,看到日记上的内容,脸色瞬间白得像纸:“苏晓的日记……她是被老周害死的!
老周挖了她的眼睛!”
教室里的同学听到我们的声音,都抬起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好奇,却没人敢说话。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了,老周走了进来,穿着那件灰色中山装,手里拿着语文课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林夏同学,陈瑶同学,上课了,还在聊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日记上,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地上是什么?
捡起来吧,上课要专心。”
我蹲下身,飞快地把日记捡起来,塞进书包里。
老周的目光一首盯着我的书包,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林夏同学,昨晚的值日班长帮你补完了,今天就不用麻烦你了。
不过……今晚晚自习,我想请你到办公室来一趟,有些关于苏晓的事,想跟你聊聊。”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我看到了日记,他在给我下套。
“好。”
我咬着牙答应了。
我知道,我不能拒绝,拒绝只会让他更快地对我下手。
老周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讲台。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粉笔灰簌簌往下掉,可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缝里,沾着一点粉色的液体,和日记里苏晓提到的玻璃罐里的液体一模一样。
晨读课上,我一首低着头,不敢看老周。
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首在盯着我,像毒蛇一样,随时准备扑过来咬我一口。
口袋里的日记硌得我手心发疼,苏晓的话在脑子里回荡:“他也要你的眼睛,林夏。”
下课***响了,老周走之前,又看了我一眼:“晚上七点,办公室见,别迟到。”
他走后,陈瑶抓住我的手,声音发颤:“你不能去!
老周肯定想害你!”
“我必须去,”我深吸一口气,“只有去了,我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才能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而且,苏晓的眼睛还在黑板后面的玻璃罐里,我得想办法把它拿出来,也许这样,苏晓才能安息,我也才能活下去。”
陈瑶还想说什么,上课***响了,她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临走前给了我一个手电筒:“这是我家里的备用手电筒,比教室储物柜里的那个亮,晚上你带上,以防万一。”
我接过手电筒,心里暖暖的。
在这所诡异的学校里,陈瑶是唯一愿意帮我的人。
一整天的课,我都在翻看苏晓的日记,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日记里除了记录被老周迫害的过程,还提到了一个人——“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苏晓在9月7日的日记里写:“今天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走廊里走,她没有头,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粉色的液体。
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叨着‘我的眼睛’。”
穿红衣服的女人?
是谁?
和老周有关系吗?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偷偷溜***学楼,想去高三(3)班看看黑板后面的玻璃罐还在不在。
走到三楼走廊时,我突然听到一阵“滴答”的声音,从老周的办公室里传出来。
老周的办公室在三楼走廊的中间,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我轻轻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老周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粉色的液体,里面泡着两颗眼球,正是苏晓日记里提到的那个!
他把玻璃罐放在桌子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粉色钢笔,和他昨天手里拿的那支一模一样。
他用钢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还差一个,还差一个就能凑齐了……林夏的眼睛,很适合……”我的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刚想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
老周猛地抬头,看向门口:“谁在外面?”
我吓得转身就跑,往楼梯口跑去。
老周的声音在后面追着我:“林夏!
我知道是你!
你跑不掉的!”
跑到楼梯口时,我突然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她没有头,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粉色的液体。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慢慢转过身,虽然没有头,可我能感觉到她在盯着我,手里的玻璃罐“滴答”往下滴着粉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苏晓日记里提到的那个红衣女人!
我吓得停住脚步,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老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红衣女人也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手里的玻璃罐“滴答”声越来越响,像是在催我做出选择。
“林夏,别跑了!”
老周的声音就在身后,“你的眼睛,注定要属于我!”
我看着红衣女人,又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老周,突然想起苏晓日记里的话:“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叨着‘我的眼睛’。”
她在找她的眼睛?
难道她的眼睛也被老周拿走了?
就在老周快要抓住我的时候,红衣女人突然朝老周扑过去,手里的玻璃罐砸向老周的头。
老周惨叫一声,躲开了玻璃罐,玻璃罐摔在地上,粉色的液体流了一地,里面的眼球滚了出来,落在我的脚边。
“我的眼睛!”
红衣女人尖叫着,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你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老周吓得转身就跑,往办公室的方向跑。
红衣女人追了上去,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脚边那两颗滚落在地的眼球,粉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像一条条小小的蛇。
我蹲下身,看着那两颗眼球,突然发现它们的瞳孔里,映着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是我,一个是苏晓。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我伸手去摸,指尖沾到了一点粉色的液体,和地上的液体一模一样。
我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镜子,镜子里的我,眼角的红痕己经变成了深红色,像在流血,而我的眼睛里,正慢慢渗出粉色的液体,和苏晓眼眶里流出来的一样。
“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属于我了……”老周的声音仿佛还在走廊里回荡,红衣女人的尖叫也还在耳边。
我知道,今晚的办公室之约,将会是一场生死较量。
老周要我的眼睛,红衣女人要找她的眼睛,而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揭开这第三间教室的所有秘密,让苏晓和那个红衣女人,都能安息。
我捡起地上的眼球,放进兜里,然后拿起陈瑶给我的手电筒,转身往教室走去。
我要去黑板后面看看,苏晓的眼睛还在不在那里,也要看看,老周到底在墙洞里藏了什么别的东西。
走到高三(3)班门口时,我突然听到教室里传来一阵“沙沙”的翻书声,和昨晚听到的一样。
我推开门,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课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语文课本——是苏晓的那本,课本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个无眼女孩的简笔画旁边,多了一行粉色的字:“今晚办公室,小心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不是好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苏晓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