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首次危机
还没等林晓玥和陈致远从身份的剧烈转换和身体的虚弱不适中缓过神来,那扇薄薄的木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这一次,不再是邻居的叫骂,而是几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吆喝,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陈致远!
开门!
知道你在里头,别给老子装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林晓玥心里咯噔一下,与陈致远交换了一个眼神。
彼此眼中都写满了“果然如此”的无奈。
原主留下的,不仅是糟糕的人际关系,还有实实在在的经济纠纷。
陈致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白色背心,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异样,然后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三个男人。
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光头,穿着汗渍斑斑的工装,嘴里叼着烟,眼神凶狠。
他身后跟着两个瘦高个,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光头男斜睨着陈致远,又探头往屋里扫了一眼,看到站在床边、脸色苍白的林晓玥,嗤笑一声:“哟,两口子都在呢?
怎么,昨晚吵着要死要活,今天就没动静了?
钱呢?”
陈致远不动声色地将身体挡在门口,隔绝了对方打量林晓玥的视线。
他模仿着记忆中这个时代人们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畏缩和讨好:“几位大哥,您看……这刚起来,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
光头男把烟头吐在地上,用脚碾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致远脸上,“陈致远,你上个月在哥们儿这儿借了三十块钱,说好十天就还,利钱五块!
这都过了一个月了!
连本带利六十块!
今天少一个子儿,老子就把你家这破桌子破椅子拉走抵债!”
六十块!
林晓玥在旁边听得心头一沉。
她迅速在脑中换算,八十年代初,一个普通工人月薪也就三西十块,这六十块无疑是一笔巨款。
原主到底是为什么借了这么多钱?
陈致远也是眉头微蹙,但他迅速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借据,或者至少是对方单方面的记录。
他维持着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大哥,不是我赖账,实在是……手头紧。
您看,这钱是我借的,我认。
但能不能让我看看……借条?
我也好心里有个数,想想办法。”
光头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一向有些懦弱的陈致远会提出看借条。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蛮横道:“借条?
当时说好的事儿,还要什么借条?
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你陈致远在我这儿借了钱?
少废话,拿钱!”
他身后的一个瘦高个也帮腔道:“就是!
强哥还能骗你不成?”
没有借条。
陈致远心里有了底。
这种私人借贷,在八十年代初期非常普遍,很多时候就靠口头约定和中间人担保,漏洞百出。
他看了一眼被称为“强哥”的光头,对方虽然凶狠,但眼神里透着一丝外强中干。
林晓玥也看出了门道。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站到陈致远身边。
她知道,此刻不能露怯。
她学着记忆中一些市井妇人的样子,双手叉腰,虽然声音还带着虚弱,但语气刻意拔高:“看借条怎么了?
借钱看借条,天经地义!
你们空口白牙就说六十,谁知道是不是瞎喊价?
谁知道这钱是不是我们家致远一个人借的,还是被什么人骗了去的?”
她这话意有所指,目光扫过那三个男人,带着审视。
强哥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怔,周围几户邻居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悄悄打开门缝张望。
陈致远适时接口,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愤懑:“强哥,不是我不认。
这钱,我当时是急用,但具体用了多少,怎么用的,我这脑子……昨晚摔了一下,有点糊涂了。
您要是不给看凭据,这钱,我就是想还,也说不清楚啊。
要不,咱们去找厂保卫科说道说道?
或者请周厂长给评评理?”
他故意提到了“厂保卫科”和“周厂长”,这是在借势。
虽然不知道周厂长具体是谁,但刚才邻居叫骂时提过“上工”,说明他们都在同一家厂,抬出领导来,多少能起到一点震慑作用。
果然,强哥的脸色变了几变。
他们这种私下放贷,最怕的就是闹到公家单位。
他盯着陈致远,又看看突然变得牙尖嘴利的林晓玥,感觉这对夫妻今天有点邪门,不像以前那么好拿捏了。
“行!
陈致远,林晓玥,你们行!”
强哥咬牙切齿,“跟我玩失忆?
玩滚刀肉?
老子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六十块,一分不能少!
三天!
就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后要是拿不出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
我们走!”
他撂下狠话,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窥探的门缝也悄悄合上。
危机暂时解除,但压力骤增。
六十块,三天。
门一关上,林晓玥强撑着的那口气就泄了,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陈致远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两人肌肤相触,都感到一丝不自然,又迅速分开。
“谢谢。”
林晓玥低声道,不仅是谢他扶这一下,更是谢他刚才默契的配合。
“彼此。”
陈致远言简意赅。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印着红字的搪瓷缸,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林晓玥,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头的焦躁。
“六十块,三天。
怎么办?”
林晓玥握着杯子,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他们身无分文,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连基本生存都成问题。
陈致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像一头被困的猎豹在寻找突围的缝隙。
他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和一些零零碎碎。
又翻开枕头,抖了抖被子。
“找找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原主留下的线索。”
他沉声道。
林晓玥也振作精神,开始翻找。
在床底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她发现了几本高中课本,几支用秃了的铅笔,还有一个铁皮盒子。
她打开铁皮盒子,里面没有钱,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粮票、油票,以及……一小卷色彩鲜艳的丝线,和几张画着粗糙服装式样的草稿纸。
而陈致远,则在衣柜最底层,一件旧中山装的内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原主“陈致远”和一个穿着军装、面容与周建国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勾肩搭背,笑得灿烂。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与战友周建国摄于退伍留念。
周建国?
那个副厂长?
两人将找到的东西摊在桌上。
粮票油票是生存必需品,不能动。
丝线和草稿纸似乎暗示原主林晓玥对服装设计有点兴趣?
而那张照片,或许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看来,原主陈致远和周厂长,关系不一般。”
陈致远摩挲着照片,若有所思。
“但这解决不了眼前的六十块。”
林晓玥叹气,拿起那卷丝线,“除非我们能凭空变出钱来。”
陈致远的目光也落在那卷丝线上,又移到林晓玥脸上。
他脑中飞速运转,结合刚才门外听到的“上工”、“纺织厂”,以及林晓玥现代旅游博主对潮流和美的敏感,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成形。
“或许……不是凭空。”
他缓缓开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算计,那是属于现代创投分析师的眼神,“我们没钱,但我们有脑子,有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东西。”
林晓玥看着他,被他眼中熟悉的光芒所感染,心中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你想怎么做?”
陈致远拿起那几张服装草稿纸,指着上面一个简单的“假领子”图样:“从最简单的开始。
用这些丝线,或者想办法弄点零头布,做点小东西。
我们去卖。”
“卖?”
林晓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个体经济在八十年代初开始萌芽,摆地摊虽然还不普遍,但己不是没有。
“对。”
陈致远点头,“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快速变现的路。
而且,或许可以顺便……打听一下周厂长这个人。”
生存与破局,就在这一念之间。
两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挣得第一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