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健平合上讲义夹，抬头望向教室后排的挂钟，指针刚好指向十点十五分。
窗外的梧桐树在春风中沙沙作响，细碎的光斑透过玻璃洒在讲台上，映出他年轻而略带疲惫的脸庞。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就上到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现在下课！
""老师再见！
"西十几个稚嫩的声音整齐划一地响起。
董健平看着孩子们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向走廊，书包带在身后甩成欢快的弧线，嘴角不自觉扬起。
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深蓝色的中山装上，他拍了拍衣角，随着人流来到操场。
秋日的阳光正暖，操场上蒸腾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董健平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
五年级的男生们正在玩"斗鸡"，单脚跳跃着互相碰撞，不时传来兴奋的尖叫；低年级的女生们围成圈踢毽子，毽子上的红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很快锁定了自己班上的几个孩子。
马宝忠正在操场东侧滚铁环。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孩此刻眼睛发亮，铁环在他手中听话地滚动着，沿着红砖铺就的跑道画出流畅的弧线。
董健平注意到他的布鞋己经磨出了洞，大脚趾从破洞里探出来，却丝毫不影响他专注的神情。
铁环碰到一块石子，差点歪倒，马宝忠手腕一抖，铁环又稳稳地继续前行。
围观的孩子们发出赞叹声，他的耳朵悄悄红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
"董健平暗自惊讶。
这个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孩子，作业本上永远是工整的字迹，却极少主动发言。
此刻阳光下的身影，让董健平看到了他未曾展现的另一面。
操场西侧传来清脆的笑声。
董健平望去，者永强正和一群女生跳皮筋。
这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居然能跟着"马兰开花二十一"的歌谣灵活跳跃，两条长腿在皮筋间翻飞，引得女生们阵阵喝彩。
余玲霞、于亚丽几个女生红着脸为他计数，童凤玲更是踮着脚尖给他加油。
董健平忍俊不禁，想起上周者永强因为在课堂上画漫画被他没收了本子，此刻看来这孩子确实有让人意外的天赋。
"董老师好兴致。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傅萍萍抱着教案本站在他身旁，发梢沾着几缕调皮的碎发，"又在观察学生呢？
""傅老师。
"董健平点头致意，目光仍追随着操场上的孩子们，"看着他们，就想起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我们也玩这些游戏，一晃眼都过去十几年了。
"傅萍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轻声说："这些孩子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眼睛里都有光。
就说金凤梅吧，每天要走二十里山路来上学，可从来没迟到过。
"董健平想起那个总是坐在第一排的瘦小身影。
金凤梅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在工地做苦力，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做饭、喂牛，然后翻山越岭来学校。
有次作文课上，她写"最想要的礼物是一个闹钟"，让他心酸不己。
两人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小个子男生跌跌撞撞跑来，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傅老师！
董老师！
李东和湛广德打起来了！
"董健平快步走向篮球场，远远看见两个男孩扭打在一起。
李东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此刻额角渗出鲜血，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湛广德的眼镜掉在地上，镜片裂成蜘蛛网状，他正用尽全力揪着李东的头发。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几个女生吓得捂住嘴巴。
"住手！
"董健平大喝一声，分开人群冲进去。
两个男孩像被按了暂停键，动作定格在半空中。
傅萍萍蹲下身捡起眼镜，轻轻擦拭着镜片上的灰尘。
"怎么回事？
"董健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他注意到地上躺着一个破旧的篮球，外皮己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橡胶内胆。
"这个篮球是我先拿到的！
"李东梗着脖子，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我昨天就和他们约好今天玩的！
"湛广德推了推重新戴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是我先看到它在器材室门口的！
你凭什么抢？
"董健平蹲下来，捡起那个伤痕累累的篮球。
他想起上周体育课，因为器材室门锁坏了，篮球被临时放在走廊。
这个全校唯一的篮球，早己成了孩子们课间争夺的"宝物"。
"一个篮球，大家一起玩嘛。
"他笑着站起身，拍了拍球，"你们不知道吧，我在师范上学的时候，可是班队的主力后卫呢。
"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呼。
董健平活动了一下手腕，突然加速带球突破，几个假动作晃过呆立的李东和湛广德，三步上篮，球擦着篮筐边缘进了。
围观的学生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现在，我们来一场友谊赛怎么样？
"他把球抛向空中，"我一个人一队，你们三个组成一队。
要是你们赢了，这个篮球归你们；要是我赢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东和湛广德对视一眼，眼中燃起斗志。
那个小个子男生兴奋地跳起来："我要加入！
我要当后卫！
"比赛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开始。
董健平故意放慢速度，让三个男孩有机会抢断。
当李东第一次投进篮筐时，周围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注意到湛广德悄悄把自己的眼镜扶正，眼中不再有敌意。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董健平突然加快节奏，如灵动的猎豹般穿梭在三人之间。
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背后运球，时而急停跳投。
当他投进制胜一球时，上课铃刚好响起。
"记住，真正的胜利不是打败对手，而是学会合作。
"董健平擦着额头的汗水，把篮球递给李东，"这个篮球还是由你们保管，不过每天课间要轮流使用。
"李东和湛广德同时点头，脸上的淤青在阳光下泛着红光。
董健平看着他们勾肩搭背走向教室的背影，心中泛起暖意。
他忽然明白，教育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是在孩子们心中种下希望的种子。
傅萍萍递来一块手帕，笑着说："董老师这招以赛代罚用得妙啊。
""哪里，"董健平接过手帕，"是这些孩子教会了我，要用他们的方式沟通。
"两人并肩走向办公室，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操场上，那个破旧的篮球静静躺在器材室门口，等待着下一个充满欢笑的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