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监控屏里跳动的火焰,父亲最后的残骸正在1600℃高温中蜷缩成灰。
那块老海鸥牌腕表的镜面碎片卡在焚化炉内壁上,折射出扭曲的倒计时红光——00:00:00。
打印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第一张债券底稿被吐出来时,纸面混着灰烬的焦褐色,像被火烧过的旧照片。
江临川用镊子夹起纸张,右下角的水印是一枚残缺的乳牙轮廓——那是他七岁时掉落的左门牙,此刻却在纸浆纤维里重现。
"连骨灰都要算利息……"他对着炉口呢喃,喉结滚动着咸涩的海风味道。
炉内突然爆出噼啪声,监控屏闪过一抹幽蓝。
父亲常戴的那条青铜罗盘项链在高温中裂开,指针牢牢钉在"巽"位——西年前那艘油轮沉没的方位。
江临川突然想起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用罗盘测着维港的风向说:"等债还清了,带你去冰岛看极光。
"午夜11:13·离心机嗡嗡震颤。
骨灰在分离舱里划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像退潮后的沙滩。
江临川摘下目镜,发现表层灰烬里嵌着细密的金属丝——那是父亲总别在西装口袋的钢笔弹簧,此刻蜷缩成DNA螺旋状。
"非要烧干净才甘心?
"他捏碎那团金属丝,指尖立刻渗出血珠。
血滴在债券底稿上晕开时,打印机突然卡住。
吐出的半截纸面浮现出模糊的婴儿脚印,旁边标注着"1998.03.21 08:17"——他出生的日期时刻。
江临川猛地攥紧操作台边缘,那年父亲抵押了祖宅才保住产科病房的床位,却从没提过那张产床早被资本签了质押协议。
凌晨0:47·钢印机落下时,整座焚化厂都在震动。
江临川把青铜罗盘的碎片压进债券浮雕层,铜锈混着骨灰在纸面洇出青黑色脉络。
他突然发现罗盘背面刻着极小的数字——是西年前原油期货爆仓那天的时间。
"你连自己的死都算进去了?
"他对着空气发问,手背青筋凸起。
保险库方向传来脚步声。
江临川迅速将债券塞进一个奶瓶,瓶身标签的保质期印着"永恒"。
这是父亲在他百日宴上送的玻璃奶瓶——此刻那些嵌在骨灰里的基因密钥,正在瓶内无声增殖。
凌晨1:29·警报器炸响的瞬间,江临川笑了。
通风管道喷出的油雾裹着灰烬,在墙上投出父亲坠海前的剪影。
他伸手去够那个虚影,却只抓到一把腥咸的骨灰。
奶瓶在掌心发烫,瓶底的日元符号正渗出暗红色液体——和当年父亲西装口袋染的血渍一样黏稠。
"该醒了。
"他对着奶瓶低语,像在哄襁褓中的自己。
当破门声震碎寂静时,江临川己消失在通风管道尽头。
三天后,首张”哀悼债券“在黑市成交,买主验货时,奶瓶突然播放出婴儿啼哭——正是江临川出生时的第一声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