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埃中等你我和顾言川在便利店相遇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为了攒够首付结婚,
我每天打三份工,连十块钱的盒饭都舍不得买。他却用我攒下的钱,
随手给了服务员五万块小费。“这点钱,只够买我一只袖扣。”他轻笑着摘下廉价手表。
我默默离开,删掉所有联系方式。他疯了一样满城找我,在破旧出租屋堵到我时,
我正吐着血签病危通知书。顶级医疗团队也没能留住我。葬礼那天下着大雨,
他抱着我的骨灰盒走进早已买好的婚房。第二天,管家在墓园发现他时,红酒瓶空了一半。
两只手在泥土下紧紧相握。墓碑上刻着我们最后的对话:“我们终于不用攒钱买房了。
”第一章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便利店脏污的玻璃门上,
将外面霓虹闪烁却冰冷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我缩在收银台后面,
指尖冻得有些发僵,只能用力攥紧手里那杯刚冲好的、最便宜的速溶咖啡,
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夜班,凌晨两点,整条街都像是睡着了,
只剩下这间小小的便利店亮着惨白的光,像个被遗忘的孤岛。
门上的感应器突然“叮咚”一声,打破了沉寂。一股裹挟着雨水腥气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一双眼睛里。他很高,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
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在便利店过于明亮的白炽灯下,
清澈得像初融的雪水,带着一丝刚被风雨侵袭过的、微凉的疲惫。
他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牛仔裤,一件看不出牌子的深灰色连帽卫衣,
脚上是一双同样旧旧的帆布鞋。“麻烦,一包烟。”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冷风吹透了。
“哪种?”我起身,指了指身后的烟柜。“最便宜的那种。”他没什么犹豫,
目光扫过烟柜最底层那一排。我弯腰取烟,递给他。他掏出钱包,
一个同样磨损得厉害的黑色皮夹,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指尖相触的瞬间,
我感觉到他手心的凉意,比我的咖啡杯还要冷。“谢谢。”他接过烟,
撕开包装的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摸了摸口袋,
似乎没找到打火机,抬眼看向我,带着点询问。
我默默从柜台下拿出公用的塑料打火机递过去。“咔哒”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窜起,
映亮了他低垂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烟雾升腾起来,模糊了他过于清晰的轮廓,
却让那双眼睛在朦胧中显得更加……吸引人。他靠在门边的墙上,安静地抽着烟,
望着门外瓢泼的大雨,侧影在玻璃上投下一道沉默的剪影。那晚之后,他成了便利店的常客。
总是在深夜,在我值夜班的时候出现。买最便宜的烟,有时加一罐打折的啤酒,
偶尔会要一个加热的饭团。他告诉我他叫顾言川,刚来这座城市不久,在一家小公司做设计,
薪水微薄,住着合租房。“你呢?”有一次,他喝着那罐冰凉的啤酒,隔着柜台问我。
白炽灯的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苏晚。”我说,
低头整理着收银机里的零钱,叮当作响,“白天在写字楼做保洁,晚上在这里。
”他沉默了一下,啤酒罐在他手里轻轻转动。“很辛苦吧?”我笑了笑,没说话。辛苦?
这城市里,谁不辛苦?但看着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袖口,看着他每次只买最便宜的东西,
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在心底滋生。我们像是被这座庞大城市挤压在缝隙里的两株草,在深夜里,
借着便利店的灯光,互相汲取一点微弱的暖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他下夜班后会等我一起走一段。雨后的街道空旷而潮湿,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聊着琐碎的事,抱怨难缠的客户,吐槽飞涨的物价,或者只是沉默地并肩走着,
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空气里有雨后泥土的气息,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洗衣粉的清香。“苏晚,”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深夜,他停下脚步,
路灯的光晕笼罩着我们。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细碎的星辰。“我们在一起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后,我们一起努力,
买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房子,不用太大,够住就行。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好几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
望着他真挚的眼睛,望着他旧旧的帆布鞋,
望着我们身后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却依旧狭窄破旧的巷子,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我用力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
紧紧握住了他同样冰凉却宽大的手掌。那温度,从指尖一直烫到了心底。从那天起,
“买房”两个字成了刻在我骨头里的执念。我和顾言川的未来,我们的小家,
全系在那几十平米的水泥盒子上。我开始玩命。保洁的工作照旧,便利店的夜班雷打不动。
我又托人介绍,接了一个写字楼周末深度清洁的活儿。每天凌晨四点,当城市还在沉睡,
我已经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穿梭在清冷的街道上。
写字楼空旷寂静,只有我拖地的水声和擦拭玻璃的回响。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时,
我往往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但看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和透亮的玻璃,
想着存折上又能多添一点数字,就觉得一切都值得。午饭?那是奢侈品。
写字楼地下食堂最便宜的盒饭也要十五块。我舍不得。
我的背包里永远装着从便利店带出来的临期打折面包,
或者前一天晚上煮好的、已经冷透的白粥,装在洗干净的塑料饭盒里。
同事们偶尔聚餐的邀请,我总笑着摇头:“减肥呢。”然后躲到楼梯间,
就着白开水啃我的面包。胃有时会隐隐作痛,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我揉一揉,
喝点热水压下去,便又埋头干活。顾言川似乎也很忙。他说公司接了个大项目,
经常加班到深夜。我们见面的时间变得很少,有时只是在便利店交班时匆匆说几句话。
他看起来更瘦了,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我心疼,
偷偷把便利店报废但还能吃的临期点心留给他,或者省下几块钱给他买罐好一点的牛奶。
“别太拼了,身体要紧。”我总这样叮嘱他,把牛奶塞进他手里。他揉揉我的头发,
笑容有些疲惫,但眼神温柔:“没事,为了我们的房子,值得。你也是,
别总吃那些没营养的。”我们租住在一个老旧的筒子楼里,
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桌子。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常年不见阳光,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但这里便宜。我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护肤品用最基础的大宝,
衣服是夜市淘来的地摊货,洗得发白也舍不得扔。唯一值钱的东西,
是床头柜上那个粉红色的凯蒂猫存钱罐,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硬币和皱巴巴的零钱。
每个月发工资那天,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会拉着顾言川,跑到街角那家小小的银行,
把除了房租和最基本生活费之外的所有钱,
都存进那张粉色的、印着“爱的小屋”字样的银行卡里。
看着ATM机上跳动的数字一点点增长,我的心也跟着雀跃。三万,五万,
八万……离我们看中的那个郊区小户型首付,越来越近了。“快了,言川,
”我常常看着存折,眼睛发亮,“再有几个月,我们就能去交定金了!
”顾言川总是搂着我的肩膀,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声音闷闷的:“嗯,快了。辛苦你了,
晚晚。”他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得我有时会喘不过气,
但我把这理解为他对未来的渴望和承诺。只是,他眼底偶尔掠过的复杂情绪,
被我刻意忽略了。他接电话时越来越频繁地避开我,走到阳台或者楼道深处,声音压得很低。
他手腕上那块我在地摊上花五十块钱给他买的电子表,表带断了,他用透明胶带粘了好几圈,
却一直没换新的。我提过几次,他都笑笑说:“还能用,省点是点。”可有一次,
我给他洗那件灰色卫衣时,在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掏出来一看,
是一枚造型极其精致的铂金袖扣,在昏暗的灯光下流转着冷冽而昂贵的光泽。
我的心猛地一跳。“言川,这是……”我拿着袖扣问他。他正在电脑前画图,闻言转过头,
目光落在我手心,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接过去:“哦,这个啊,公司年会抽奖中的,
仿的,看着还行吧?”他随手把袖扣丢进抽屉深处,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又看看那紧闭的抽屉,
心里那点疑虑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涟漪,
但很快又被他疲惫的神情和“仿的”两个字压了下去。是啊,他那么节省,
怎么会买这么贵的东西?一定是我多心了。我甩甩头,继续去洗那堆永远洗不完的衣服,
胃部那熟悉的、细微的抽痛感又悄然袭来。存折上的数字终于艰难地爬升到了八十三万。
距离我们梦想中的首付,只差最后一步。那天,顾言川难得地早下班,说公司项目提前完成,
发了一笔奖金。“带你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他脸上带着久违的轻松笑意。
我犹豫了一下,看着存折上那个数字,最终还是抵不过心底的雀跃和对他的心疼,
点了点头:“好,不过……别太贵的地方。”他带我去的是一家我从未踏足过的餐厅。
厚重的实木门无声滑开,里面是另一个世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食物昂贵的香气。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无声地穿梭,
脚下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T恤,
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宫殿的乞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顾言川却显得很自在。他熟稔地对迎上来的服务生报了一个名字,
对方立刻露出恭敬而热情的笑容:“顾先生,您预订的位置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顾先生?预订?我的心咯噔一下。服务生引我们到一个靠窗的雅座,视野极佳,
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顾言川拉开椅子让我坐下,动作优雅自然。他拿起菜单,
几乎没怎么看,便流畅地点了几道菜名,那些名字我闻所未闻,
价格更是隐藏在精美的菜单背后,不敢深想。“想喝点什么?”他抬头问我,
眼神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深邃。“水……水就好。”我小声说,手心有些冒汗。他笑了笑,
对服务生说:“开一瓶你们这最好的红酒,要醒着。”红酒很快送来,
深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荡漾,像流动的宝石。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倒酒,动作专业而恭敬。
顾言川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姿态闲适,仿佛天生就该坐在这里。他手腕上,
那块用透明胶带粘着的廉价电子表,在此刻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菜一道道上来,
精致得像艺术品。我食不知味,心里那点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终于,
一顿漫长而沉默的晚餐接近尾声。服务生拿着账单过来,微微躬身:“顾先生,
一共是两万八千六百元。”我呼吸一窒,几乎要站起来。两万八!
这几乎是我省吃俭用大半年才能攒下的钱!顾言川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西装内袋里——那件我从未见他穿过的、剪裁极其合体的昂贵西装——掏出一个鳄鱼皮钱包。
他抽出一张卡递给服务生,动作随意得像在便利店买烟。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又从那厚厚一叠现金里,随意抽出一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百元大钞,看也没看厚度,
直接放在了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上。“辛苦了,小费。”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服务生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声音都有些发颤:“谢……谢谢顾先生!谢谢!
”他飞快地数了一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五万!顾先生,这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五万块小费。像一道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我头顶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璀璨的水晶灯、精致的食物、服务生狂喜的脸、窗外迷离的夜景——都在瞬间褪去了颜色,
扭曲变形。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僵,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
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那五万块,红得刺眼。那是我多少个日夜的汗水?
是我啃了多少个冷面包?是我胃痛时多少次强忍下去的***?
是我对未来、对我们那个“小家”全部的希望和寄托!它现在,像一堆废纸一样,
被这个男人随手丢了出去,只换来一声谄媚的“谢谢顾先生”!我猛地看向顾言川。
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淡漠。他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红酒,
喉结滚动,姿态从容得令人心寒。然后,
他像是才注意到我惨白如纸的脸色和死死盯着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轻,却足以将我彻底碾碎的弧度。“怎么了?”他问,
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手上还紧紧攥着我们那张存着八十三万的粉色银行卡。他轻笑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伸手,用他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弹了弹那张承载了我所有血汗和梦想的卡片。
“这点钱,”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餐厅里若有似无的背景音乐,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只够买我一只袖扣。”“叮”一声脆响。
那张粉色的、印着“爱的小屋”的银行卡,从我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指间滑落,
掉在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早已碎裂的心上。
我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男人。
看着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西装,
他手腕上那块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廉价电子表——那是我省下一个月饭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看着他唇角那抹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嘲弄笑意。所有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
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尖锐的棱角,将我刺得千疮百孔。那枚被我发现的铂金袖扣,
他接电话时躲闪的背影,他眼底偶尔掠过的复杂和疲惫……原来不是工作压力,而是厌倦?
是伪装下的不耐烦?是看着我这个为了“共同未来”拼命挣扎的傻子时,
那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戏谑?胃部那熟悉的绞痛,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袭来,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和眩晕。没有质问,没有哭喊,甚至没有再看那个男人一眼。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
捡起了地上那张沾了些许灰尘的银行卡。粉色的凯蒂猫图案依旧可爱,
可上面的“爱的小屋”四个字,此刻却像最恶毒的讽刺。我直起身,将卡片紧紧攥在手心,
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然后,我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
朝着餐厅那扇厚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实木大门走去。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我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身后,
似乎传来顾言川带着一丝错愕和不确定的声音:“晚晚?”我没有回头。
那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推开沉重的门,深秋的冷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吹在脸上,刀割一般。我走进无边的夜色和冰冷的雨幕里,没有撑伞。
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衣服,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一遍又一遍,屏幕上跳跃着那个曾经让我心跳加速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站在人行道旁昏黄的路灯下,雨水模糊了视线。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解锁,
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名字,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拉黑微信,
删除所有联系方式。动作机械而迅速,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做完这一切,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抬头望着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城市灯火。胃部的剧痛还在持续,
一阵阵的痉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扶着冰冷的灯柱,弯下腰,干呕了几声,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满嘴的苦涩和血腥气。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呛得我咳嗽起来。咳着咳着,
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我下意识地捂住嘴,摊开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