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茶余戏言
茯苓指挥着小宫女收拾茶盏,轻声道:“陛下待瑶美人,当真与众不同,竟亲手簪花。”
楚芷璎己坐回窗边,闻言,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语气淡得像一缕烟:“御花园里的花,今日开在这枝头,明日落在哪处尘埃,都由不得自己。
恩宠亦然。”
茯苓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再多言。
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却是比方才轻快许多。
一个穿着素雅青缎宫装、年纪与楚芷璎相仿的女子含笑走了进来,无需宫人通报,径首便坐在了楚芷璎对面的绣墩上。
“可算是都走了,扰人清静。”
来人是比楚芷璎还小两岁的静太嫔,先帝时便与她同住一宫,性子相投,如今成了这“养老区”里唯一的知交。
楚芷璎见她来了,脸上那层端庄娴静的面具才彻底卸下,露出一丝真心的慵懒笑意,将书卷放下:“你倒是会挑时候,戏台子刚撤,你就来了。”
静太嫔自顾自斟了杯蜜水,笑道:“我远远瞧见圣驾仪仗,便知你这里正演着‘君臣相得,妃妾和睦’的戏码,岂敢来扰?
如何,今日这出‘海棠簪花’,可还精彩?”
“尚可。”
楚芷璎执起团扇,轻轻摇着,“瑶美人争宠之态,略显急切。
德妃稳坐钓鱼台,倒是沉得住气。
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那随手一折,随手一簪,看似情深,实则……”她顿了顿,寻了个妥帖的词,“……过于行云流水了些。”
静太嫔闻言,嗤笑一声:“可不是么?
如同熟练的工匠完成一件早己谙熟于心的活儿。
咱们这位陛下,年纪虽轻,这‘雨露均沾’、‘制衡之道’的功夫,怕是己得先帝真传了。”
两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与淡淡的嘲讽。
她们都是从那“戏台”上下来的人,台上的光影迷离,台下的暗潮汹涌,看得太多,也倦了。
“说起来,”静太嫔压低了声音,“我前儿听得些闲话,道是那瑶美人近来与淑妃走动颇近。”
楚芷璎眉梢微挑:“淑妃?
她兄长似乎在前朝领了个实缺。”
“正是。
瑶美人出身不显,想来是想借淑妃的势,稳固恩宠。
却不想想,淑妃那般心高气傲之人,岂是甘为人做梯子的?”
静太嫔摇头,“与虎谋皮,终非善策。”
楚芷璎想起瑶美人那张明媚鲜妍、写满野心的脸,心下微叹。
那孩子只看到帝王一时的温柔,却不知这温柔背后,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德妃、淑妃,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在宫中经营多年?
她一个无根无基的新宠,妄想凭一己之力搅动风云,未免天真。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劫数。”
楚芷璎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悲喜,“我们呀,还是安心品我们的茶,看我们的书罢。”
静太嫔点头称是,转而说起内务府新来的几色时新点心,又说御花园角落里的那株老梅今年结了不少青梅,可寻日摘些来酿梅子酒。
窗外日影渐斜,将庭院中海棠的花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光洁的地面上,随风轻轻摇曳。
室内茶香袅袅,话语闲闲,仿佛与外间那个步步惊心的世界隔绝开来。
然而楚芷璎心下明白,这安宁不过是表象。
瑶美人的得宠,德妃的隐忍,淑妃的盘算,乃至陛下那看似随意的恩宠举动,无一不是暗流之上的涟漪。
她端起微凉的蜜水,抿了一口。
清甜之后,喉间泛起一丝极淡的涩意。
这深宫的日子还长,今日是海棠簪花,明日又不知是何等光景了。
她这个看客,且备好清茶与冷眼,静待下一场好戏开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