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触樊篱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树下,几个皮肤黝黑、穿着破旧的孩子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
“村委会往哪边走?”
林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一个大点的女孩指了指村子中间一栋看起来稍微齐整些的二层小楼,楼顶竖着一面褪色的国旗。
“谢谢。”
林辰冲他们笑了笑,孩子们却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跑开了。
他走向那栋小楼。
所谓的村委会,是一栋外墙斑驳、窗户玻璃碎了几块的旧楼。
门口挂着的“柳树岔村村民委员会”的木牌子,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一股潮湿混合着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昏暗,几个人正围着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抽烟、喝茶、聊天。
看到林辰进来,谈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衬衫年轻人身上。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穿着灰色旧中山装的男人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些笑容:“你就是镇上派来的林村官吧?
欢迎欢迎!
我是村里的支书,李保田。”
“李支书您好,我是林辰,来报到。”
林辰上前一步,伸出手。
李保田的手粗糙有力,握手的力度很大,他上下打量着林辰:“哎呀,真是年轻有为啊,名牌大学生,跑到我们这穷山沟来,辛苦了辛苦了。
快坐快坐!”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站起来,表情各异,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漠然。
李保田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村主任赵大海,这是会计老马,这是妇女主任王大姐……”林辰一一打招呼,努力记住每个人的面孔和职务。
村主任赵大海是个黑壮的中年汉子,话不多,只是点了点头。
会计老马戴着老花镜,一副精明的样子。
妇女主任王大姐倒是很热情,忙着给林辰倒水。
“林村官,你的住处我们安排好了,就在村委会旁边那间空屋,以前是放杂物的,简单收拾了一下,条件比较艰苦,你别介意。”
李保田说着,递过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没关系,能住就行,谢谢李支书。”
林辰接过钥匙。
“工作嘛……”李保田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刚来,先熟悉熟悉情况。
我们这村子小,也没啥大事,就是些鸡毛蒜皮。
你有文化,帮我们写写材料,整理整理档案,接待一下上面来的领导就行。”
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划定了界限,几乎没打算让林辰接触核心村务。
林辰心里明白,这是把他当成了来“镀金”或者“走过场”的学生娃。
“好的,李支书,我会尽快熟悉。”
林辰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顺从地点点头。
第六节:陋室安身与首夜沉思简单的见面会后,李保田让妇女主任王大姐带林辰去住处。
所谓的住处,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只有一扇小窗,屋里一张木板床、一张缺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角堆着一些还没来得及彻底清走的农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小林啊,委屈你了。
村里条件就这样。”
王大姐有些不好意思,“缺啥少啥跟我说,我想办法。”
“挺好的,王大姐,麻烦您了。”
林辰放下行李,真诚地道谢。
安顿下来后,林辰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望着窗外低矮的土坯房和远处光秃秃的山峦,深吸了一口气。
现实的粗粝感远超他的想象。
但他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韧劲,越是困难,越能激发他的斗志。
他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第一天的见闻和感受。
第七节:隔岸观火与首次冲突接下来的几天,林辰按照李保田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待在村委会里“熟悉情况”。
所谓的档案,大多是些陈旧、杂乱无章的文件,很多记录还停留在几年前。
他耐心地整理、归类、标注。
他很快发现,村里的实际工作几乎都是由李保田和赵大海决定,会计老马负责具体执行,而他这个“村官”,更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开会时没人征求他的意见,布置工作也没他的份。
村干部们对他客气而疏远,村民们更是用一种看待“外来者”甚至“异类”的眼光看他。
他尝试着去村里走走,和村民搭话,但得到的回应往往是敷衍的几句,或者干脆避开。
那种无形的隔阂,比山区的贫困更让人感到无力。
首到那天下午。
林辰正在整理扶贫资金的发放记录,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了熟悉的、激动的声音。
他走到窗口,看到正是那天在镇政府见过的那位老支书,他正拉着李保田的胳膊,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保田!
你不能这样!
那笔钱是专门用来修水渠的!
眼看着天越来越旱,庄稼都快渴死了!
你们挪去干了别的,这怎么行!”
李保田一脸不耐烦,试图甩开老支书的手:“老支书!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村里有村里的安排!
那笔钱暂时用在更急需的地方了!
水渠的事再等等!”
“等?
等到啥时候?
等到秋收颗粒无收吗?
那是大家的救命钱!
你们这是胡闹!”
老支书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叫胡闹!
我是村支书,我对全村负责!
你那老眼光看问题不行了!”
李保田也提高了嗓门。
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村民,但大多窃窃私语,没人敢上前劝解。
林辰的心揪紧了。
他听明白了,又是那笔补助款的事情,而且似乎涉及资金挪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李支书,老支书,消消气,有什么事慢慢说。”
林辰试图打圆场。
李保田看到林辰,脸色更加难看,似乎觉得家丑外扬了。
老支书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林辰:“林村官!
你是上面派来的,你给评评理!
上面拨下来给修水渠的钱,他们非要拿去先还之前盖村委会大楼欠的债!
这合理吗?”
林辰心里一惊,挪用专项资金是大事。
他看向李保田。
李保田狠狠瞪了老支书一眼,然后对林辰挤出一个笑容:“小林,你别听老支书瞎说。
没有的事!
资金的使用都是经过村两委讨论的,是为了全村的发展大局。
你刚来,不了解情况,先去忙你的吧。”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让林辰不要多管闲事。
老支书却不肯罢休:“怎么是瞎说!
赵大海那天喝酒自己说漏嘴的!
林村官,你得帮我们老百姓说句话啊!”
围观的村民中开始有人小声附和:“是啊,地里再没水,今年可就真完了……那笔债都欠了好久了,也不差这几天吧……”李保田的脸色铁青,对着围观的人吼道:“都围在这干啥!
没事干了吗?
散了散了!”
人群在他的呵斥下,渐渐散开,但不满的情绪却在空气中弥漫。
老支书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悲愤,他看了林辰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了也没用”的无奈,最终他叹了口气,佝偻着背,慢慢地走了。
李保田冷冷地看了林辰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
林辰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晕,但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第八节:暗流涌动下的抉择他第一次如此首接地撞上了基层盘根错节的矛盾和看似无解的困境。
一方是焦急的村民和关乎生计的现实需求,另一方是村干部所谓的“大局”和可能存在的隐情。
他该怎么做?
视而不见,明哲保身,就像李保田暗示的那样?
还是……那天晚上,林辰失眠了。
老支书那双失望的眼睛总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想起了自己选择来基层的初衷,不是为了混经历,而是真的想做一些实事。
风险很大。
李保田明显不想动那笔修水渠的钱,甚至可能己经挪用了部分。
首接对抗绝非明智之举。
林辰深知自己势单力薄,一个外来者,毫无根基,稍有不慎,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自己可能也无法在这里立足。
他需要找到一个巧妙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