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税-第一章-枯萎的白蔷薇神皇纪元734年,献祭日前夜。
帝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香,
那是圣殿焚烧的“安魂香”与即将到来的狂欢混合发酵的味道。
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挂着用金线绣着神皇徽记的旗帜,风吹过时,旗帜猎猎作响,
像无数张狂热的嘴在无声呐喊。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
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兴奋的表情。他们要去圣殿广场,
去见证那些“被选中者”的荣耀,去为神皇的永生献上自己的祝福。这是一个光荣的夜晚。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期盼的夜晚。除了亚伦。他的花店“白蔷薇”没有挂出旗帜,店门紧闭。
往日里鲜花盛开,香气怡人的小店,此刻却像一座坟墓。
空气里只有泥土的腥气和花叶***的微酸。亚伦跪坐在地板上,双手插在冰冷的泥土里。
他的面前,是一盆本该在今夜盛放的白蔷薇。但它没有。花苞紧锁,
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枯萎,像一个被扼住喉咙的婴儿。“生命税。”亚伦的嘴唇蠕动着,
吐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他的心脏,又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带着血丝和寒气。就在一个小时前,两名身穿黑色神袍的执事官走进了他的家。
他们面无表情,像两尊没有灵魂的石像。其中一人展开一卷金边的羊皮纸,
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宣读着神皇的旨意。“以神皇之无上荣光,你的母亲,艾拉·晨风,
因其对帝国的忠诚与虔诚,被选中缴纳‘生命税’。”“自今日起,她余下生命之七分之一,
将归于神皇,化为帝国延续的基石。”“这是荣耀,亦是恩典。”亚伦的脑子嗡的一声,
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他只看到母亲艾拉的脸。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在那一刻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口的衣服,身体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反抗,
甚至没有质疑。她的嘴唇哆嗦着,最终却只说出一句:“……感谢神皇的恩典。”感谢?
亚伦想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僵硬。感谢什么?
感谢他们像收割田里的麦子一样,收割走母亲本就不多的生命?
感谢他们用一个虚无缥缈的“荣耀”,来换取实实在在的阳寿?他冲了上去,
想要撕碎那张可笑的羊皮纸,想要把那两个冷冰冰的执事官赶出去。“不!你们不能这么做!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亚伦!”母亲惊恐地叫住了他,
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要对神皇不敬!”神皇。又是神皇。
这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存在,这个活在传说和圣殿壁画里的名字,却像一个无形的牢笼,
囚禁着帝国里的每一个人。执事官冷漠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缴纳‘生命税’是每个公民的至高荣耀。
你的母亲因此而获得永恒的价值,你应该为她感到骄傲。”“朋友,
是神皇的信仰让你毫无意义的生命有了价值。”“忠诚本身,就是奖励。”这几句话,
亚伦从小听到大。从学堂的老师口中,从圣殿的祭司口中,从街坊邻居的闲聊中。
他曾经也对此深信不疑。他以为,生活在这个伟大的帝国,能为神皇奉献自己的一切,
确实是一种荣耀。直到这份“荣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了他母亲的身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名执事官拿出一个银色的仪器,那仪器像一只精巧的蜘蛛,
八条细长的金属腿搭在了母亲枯瘦的手腕上。仪器顶端的红色水晶闪烁了一下。
执事官收起仪器,点了点头:“艾拉·晨风的生命税已完成征收。神皇的荣光将与你同在。
”就这么简单。没有献祭,没有仪式,就像在账本上划掉一个数字。母亲的生命,
就这样被划掉了一部分。他们走了,带着那份宣判死亡的旨意和那只冰冷的银色蜘蛛。
母亲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亚伦跪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到了伊莱。伊莱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伊莱也是一名见习祭司,就在城西的圣殿服务。他一定有办法。亚伦疯了一样冲出家门,
冲向城西圣殿。他跑得太快,撞倒了路边庆祝的孩童,踩翻了摆在门口的祭品,
引来一片咒骂。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伊莱,救救妈妈。
圣殿里灯火通明,安魂香的气味浓得呛人。伊莱正在和其他祭司一起,
为即将到来的献祭日做着最后的准备。他穿着一身洁白的见习祭司袍,
金色的头发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脸上带着圣洁而狂热的笑容。
当他看到衣衫不整、神情疯癫的亚伦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亚伦?你怎么来了?
”“伊莱!”亚伦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救救我妈妈!求求你!
”他语无伦次地把执事官上门、征收生命税的事情说了一遍。伊莱静静地听着,
脸上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亚伦无法理解的平静,甚至……是欣慰。“伊莱,
你在圣殿有关系,你一定能找到主教,求他撤销命令!我妈妈的身体不好,
她经不起这个……”亚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伊莱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
挣脱了亚伦的手。“亚伦,你应该为你母亲感到骄傲。”亚伦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我说,这是无上的荣耀。”伊莱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
那光芒让亚伦感到陌生和恐惧,“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望获得这份荣耀吗?
他们的灵魂太过凡俗,他们的信仰不够虔诚,所以神皇看不上他们。”“艾拉阿姨不一样。
她一生虔诚,从无怨言。她的生命能成为神皇陛下永生的一部分,这是神皇对她最大的恩赐!
”伊莱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亚伦的心上。“荣耀?恩赐?
”亚伦颤抖着后退一步,“那是我妈妈的命!不是什么可以拿来赏赐的东西!
”“生命本身毫无意义,亚伦。”伊莱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说教的意味,
“是神皇的伟大信仰,才让我们这些凡人的生命有了价值。为神皇奉献,
我们的生命才得以升华。”“你忘了老师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吗?忠诚本身,就是奖励!
”亚伦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他想从伊莱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
一丝一毫的同情。但他失败了。伊莱的表情是真诚的。他的狂热,也是发自内心的。
他真的这么认为。他真的觉得,自己的母亲被夺走七分之一的生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就在这时,那两名执事官从圣殿的侧门走了进来。他们看到了伊莱和亚伦,
其中一人对伊莱点了点头。“伊莱见习祭司,刚才那家人的情绪有些激动,
你最好去安抚一下。确保他们在献祭日之前,不会说出什么对神皇不敬的言论。
”伊莱立刻躬身行礼,姿态谦卑而恭敬。“是,执事官大人。请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能为神皇分忧,是我的荣幸。”说完,他甚至还主动上前,
帮那名执事官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那个动作,那个谄媚的笑容,
彻底击碎了亚伦心中最后一点幻想。比神殿的冷漠更伤人的,是挚友的背叛。不,
这不是背叛。在伊莱看来,他只是在践行自己的信仰。错的是自己。
是自己还妄图用可笑的“亲情”和“友情”,去对抗至高无上的“神皇”。亚伦突然笑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明白了。
”他低声说。“你明白就好。”伊莱松了口气,以为他想通了,“回去吧,亚伦。
好好陪着艾拉阿姨,和她一起分享这份荣耀。”“我明白了。”亚伦又重复了一遍,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伊莱,看向圣殿中央那尊巨大的神皇雕像。雕像面目模糊,
笼罩在金色的光辉和缭绕的香烟之中,显得神秘而威严。千万信徒在它脚下跪拜,
献上自己的信仰、财富,甚至是生命。而它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不悲不喜。
像一个贪得无厌的怪物。“忠诚本身,就是奖励……”亚伦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很轻,
却让伊莱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亚伦没有再看伊莱一眼,转身走出了圣殿。他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当他再次踏入那条弥漫着安魂香的街道时,
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些狂热的脸,那些飘扬的旗帜,那些歌颂神皇的圣歌,
都变得无比刺眼,无比讽刺。一个靠吞噬信徒生命来延续自己永生的“神”。
一个将掠夺美化为“恩赐”的帝国。一群以被吞噬为荣的疯子。他回到了自己的花店。
那盆枯萎的白蔷薇,静静地立在黑暗中。亚伦走过去,伸出手,
轻轻抚摸着那片已经发黑的花瓣。冰冷,脆弱,就像他母亲正在逝去的生命。信仰已经崩塌。
世界成了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上,一个念头像淬火的刀锋,在他的脑海中成型。救妈妈。
不惜一切代价。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种花、信仰着神皇的普通花店主。他缓缓地,
一根一根地,掰开紧握的拳头。手心的泥土里,混着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如果神皇不肯仁慈,
那他就亲自去把母亲的生命抢回来。如果这个世界错了。那就把它,彻底掀翻。
生命税-第二章-阴影中的火种帝都的狂欢还在继续。圣歌从每一个街角传来,
混杂着醉鬼的笑骂和孩童的尖叫。亚伦像一个幽灵,行走在这些欢乐的人群中。
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每一张笑脸,都像在无声地嘲讽他。每一句对神皇的赞美,
都像一把盐撒在他的伤口上。他回到了那间名为“白蔷薇”的花店。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花叶的酸味扑面而来。这里是他的家,现在却像一座坟墓。
母亲的房间空着,床上还留着她躺过的浅浅凹痕。他走进去,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似乎塞满了东西。
是母亲被带走时平静的脸。是伊莱狂热而陌生的眼神。是执事官那句冰冷的“忠诚本身,
就是奖励”。谎言。一切都是谎言。他该怎么办?冲进圣殿,把母亲抢回来?
他只是一个花店老板,手无寸铁。门口的守卫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他。去刺杀伊莱?
杀了那个背叛他的朋友?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用。母亲还是救不回来。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在这个庞大的帝国机器面前,他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绝望,是比悲伤更可怕的东西。
它会抽走你所有的力气,让你只想躺在原地,静静地腐烂。亚伦蜷缩在地上,
像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从门口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从门缝下被塞了进来。亚伦没有动。也许是哪个喝醉的信徒塞进来的祝福卡片。
也许是催缴税单的通知。都不重要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爬过去。那是一张粗糙的纸片。
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用木炭画出的图案。一堆灰烬,灰烬之上,升腾着一小簇火苗。
图案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午夜,第三下水道,铁锈阀门。亚伦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一个陷阱吗?是神殿的鹰犬,用来钓出心怀不满者的诱饵?很有可能。但……万一呢?
万一这簇火苗是真的呢?他看了一眼窗外。庆祝的人群依然在狂欢,他们高举着神皇的画像,
歌声震天。他再看一眼手里的纸片。那簇小小的火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真的在跳动,
散发着微弱的光。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母亲的生命被夺走了一部分,
而他连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口。朋友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用他最珍视的信仰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他的人生,已经是一片灰烬。如果注定要被烧成灰,
他宁愿在燃烧中发出最后一点光,而不是在绝望中慢慢冷却。亚伦站起身,将纸片塞进口袋。
他的眼神,重新有了一点焦距。午夜的钟声在圣殿顶端敲响。亚伦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
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卫兵和那些彻夜狂欢的信徒。第三下水道的入口在一个偏僻的垃圾场后面,
被成堆的垃圾掩盖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毫不犹豫地掀开沉重的铁栅栏,钻了进去。
从光鲜亮丽的圣城,坠入它污秽不堪的肠道。下面是另一个世界。黑暗,潮湿,黏腻。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脚下是冰冷滑腻的污水,老鼠的尖叫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亚伦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他找到了那个生满铁锈的巨大阀门。他站在阀门前,
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一道黑影从旁边的管道阴影里分离出来,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亚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人比他高半个头,身形精瘦,
像一把出鞘的匕首。黑暗中,只能看到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为什么来?”黑影开口了,
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我收到了这个。”亚伦拿出那张纸片。黑影没有接,
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我问你为什么来。”“我母亲……被征收了生命税。
”亚伦的声音在颤抖,“我的朋友……他是个祭司,他告诉我那是荣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和痛苦。“所以,你想报仇?
”黑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想杀人?我们这里不收疯狗。”这句话像一根针,
刺中了亚ロン最痛的地方。他猛地冲上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我不是疯狗!
”他低吼着,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对方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亚伦,
眼神冰冷。“你的愤怒很廉价。”黑影缓缓说道,“这座城里,每天都有人被征税,
每天都有人像你一样愤怒。然后呢?他们第二天就跪在神皇像前,祈求自己不要成为下一个。
”“我不会!”亚伦嘶吼。“证明它。”亚伦的动作僵住了。证明?他该如何证明?
他想到了伊莱,想到了他脸上那种狂热而圣洁的表情。想到了母亲,
想到了她那句“感谢神皇的恩典”。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击中了他。他松开了手,
踉跄着后退一步。“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充满了失败感,“我只知道,
那个夺走我母亲生命的‘神’,是错的。那个把掠夺当成荣耀的世界,是错的。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那我也认了。”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报仇。我是来找一个答案。”“我想知道,除了跪下,
我们还能做什么。”黑影沉默了。他似乎在审视着亚伦,从头到脚。过了很久,
他才吐出三个字。“跟我来。”亚伦跟着那个被他后来称作“利奥”的男人,
在迷宫般的下水道里穿行。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四通八达的管道,隐藏的记号,
还有其他像利奥一样潜伏在暗处的哨兵。这是一个严密的地下王国。走了大约半个小时,
利奥在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停下。他用一种特殊的节奏敲了敲墙壁。
墙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洞口。温暖的灯光和人的说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亚伦跟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应该是被废弃的蓄水池。几十个人聚集在这里。
他们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围在一张铺开的地图前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有的则靠在墙边,
疲惫地闭着眼睛。这里没有圣殿的富丽堂皇,只有潮湿的墙壁和摇曳的油灯。
这里的人们没有信徒的狂热表情,他们面容憔悴,衣衫破旧,但每个人的眼睛里,
都燃烧着一簇和利奥眼中一样的火焰。亚伦的心被这幅景象震撼了。他不是一个人。
利奥带着他穿过人群,来到空洞的最深处。一个女人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前,借着灯光,
专注地研究着一个精密的金属零件。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皮甲,一头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她的左边眉骨划过脸颊,直到下颌。但这道伤疤,反而让她显得更加坚毅。
“卡娅,人带来了。”利奥说。女人抬起头。她的眼神锐利而平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打量着亚伦。“你就是那个花店老板?”她的声音很沉静,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信。
亚伦点了点头。“欢迎来到‘余火’。”卡娅指了指对面的一个木箱,“我叫卡娅。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入主题。“利奥把你说的都告诉我了。你的愤怒,我们都懂。
”卡娅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和你相似的故事。
家人、朋友、爱人……被那个所谓的‘神’,用‘生命税’的名义夺走。
”“我们都曾是虔诚的信徒,直到那把刀子落到自己或亲人的头上,才幡然醒悟。
”亚伦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但光有仇恨是不够的,亚伦。”卡娅的话锋一转,
“仇恨会让你拿起刀,但它不会告诉你该刺向谁,又该保护谁。
它只会把你变成和你憎恨的东西一样的野兽。”亚伦猛地抬起头。这句话,
比任何安慰都更能触动他。“那……我们该做什么?”他迷茫地问。“看***相。
”卡娅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神皇不是神,他只是一个躲在幕后,
靠吸食民众生命来延续自己可悲寿命的怪物。‘生命税’不是恩典,
而是一场延续他个人生命的邪恶仪式。”亚伦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过神皇是暴君,是骗子,
但他从未想过,“生命税”的背后是如此直白而丑陋的真相。“我们‘余火’,
就是要揭穿这个弥天大谎。”卡娅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亚伦的心上,
“我们是反抗者,但我们更是唤醒者。我们要让帝国所有的民众知道,他们的生命属于自己,
不属于任何神明或皇帝!”“我们是灰烬中剩下的火种。只要一个火种还在,
就有燃成燎原大火的希望。”燎原大火……亚伦看着卡娅眼中那不灭的火焰,
看着周围那些沉默却坚定的脸。他破碎的世界,似乎被这股力量重新粘合了起来。
他的个人仇恨,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更宏大的出口。这不是单纯的复仇。这是一场战争。
为所有被蒙蔽、被掠夺的人而战。“我该怎么做?”他问道,声音不再颤抖。“从活着开始。
”卡娅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现在是我们的一员了。
但别指望能马上上阵杀敌。你只是个花店老板,得学的东西还很多。
”她叫来一个沉默寡言的壮汉。“这是赛拉斯,他负责我们的装备维护。你跟着他,
从最基础的学起。”亚伦被带到了空洞的另一角。那里堆放着一些保养得很好的武器和工具。
赛拉斯扔给他一块沾满油污的布。“把这些零件擦干净。
”亚伦看着自己那双常年与花草泥土为伴的手,接过了那块布。
他开始笨拙地擦拭着一个冰冷的金属零件。油污很快就沾满了他的手,那味道刺鼻又陌生。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盏摇曳的油灯。小小的火焰,在巨大的黑暗中顽强地跳动着。
他身处帝都最肮脏的角落,双手沾满油污,前路充满未知的危险。但他的心,
却前所未有地平静和温暖。枯萎的白蔷薇已经死去。阴影里的火种,刚刚点燃。
生命税-第三章-第一次任务成为“余火”的一员,和亚伦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也没有同仇敌忾的拥抱。只有冰冷的纪律和无休止的训练。
卡娅把他交给了利奥。那个沉默寡言,像刀一样的男人,成了他的教官。第一课,
是忘掉自己。“你不再是亚伦,那个失去母亲的花店老板。
”利奥的声音像下水道里的污水一样冰冷,“你的仇恨,你的悲伤,都是你的弱点。
在任务里,它们只会害死你和你的同伴。”亚伦不服气。“仇恨是我的力量!”“力量?
”利奥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一个三岁小孩拿着锤子也很有力量,但他只会砸到自己的脚。
”利奥教他的第一件事,是如何在黑暗中行走,如何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融入环境。
他让亚伦在最狭窄的管道里匍匐前进,身上绑着一圈小铃铛。只要发出一点声音,
利奥的脚就会毫不留情地踹在他背上。“敌人听到的不是你的脚步声,是你的恐惧。
”他还教他如何用最快的速度,从黑暗中辨认出同伴的记号和敌人的轮廓。
教他如何处理伤口,如何用最少的材料制作一个最简单的陷阱。也教他杀人。第一次,
利奥扔给他一把匕首,让他去杀一只下水道里抓来的,被绑住腿的老鼠。亚伦握着匕首,
手抖得厉害。他看着那只老鼠惊恐的黑眼睛,怎么也下不去手。他是个花店老板,
他的手是用来培育生命的,不是用来终结生命的。利奥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后,
亚伦还是把匕首扔在了地上。“我做不到。”“很好。”利奥点了点头,捡起匕首,
干净利落地刺穿了老鼠的脖子。鲜血溅在亚伦的脸上,温热,带着腥气。“记住这种感觉,
亚伦。”利奥把匕首擦干净,重新递给他,“当你犹豫的时候,
敌人的刀就会刺穿你同伴的脖子。你的仁慈,是用别人的命来换的。”接下来的几天,
亚伦像一个被重新锻造的零件。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忍耐,
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他手上的茧,从握花剪的,变成了握匕首的。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悲伤的亚伦。他成了一把尚未开刃的,冰冷的武器。献祭日越来越近。
地下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余火”准备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击。
卡娅在地图前召集了所有人。“我们的目标不是圣殿,也不是去营救某一个人。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包括亚伦,“个人的牺牲是无谓的。我们要做的,
是动摇它的根基。”她用匕首的尖端,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城东粮仓。
这里储存着供给献祭日期间,所有圣殿骑士和卫队三分之一的口粮。”“我们的任务,
是烧掉它。”一个叫乔纳斯的壮汉皱起了眉。他是个老成员,脸上有一道陈年的刀疤。
“烧了粮仓?这有什么用?他们很快就能从别处调集粮食。”“是的。”卡娅点头,
“但‘很快’,也需要时间。在新的粮食运到之前,会有至少十二个小时的混乱。
饥饿的士兵会抱怨,会懈怠。而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在帝都所有人的心里,
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们知道,神皇的统治,并非坚不可摧。
”卡......娅的计划很简单。由利奥带领一个五人小队,潜入粮仓,安放燃烧装置。
亚伦的名字,也在其中。乔纳斯立刻表示反对。“卡娅!他只是个新人!
一个连老鼠都不敢杀的花店老板!这次行动不是儿戏!”亚伦的脸瞬间涨红,他握紧了拳头。
利奥看了他一眼,眼神毫无波澜。“我同意他加入。”利奥开口了,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为什么?”乔纳斯质问。“他熟悉城东的每一条街道,比我们这些地老鼠更熟悉。
而且……”利奥顿了顿,“是时候让他见见血了。要么变成刀,要么变成废铁。
”卡娅没有再给乔纳斯反驳的机会。“就这么定了。亚伦负责外围接应和探路。
你只需要动脑子,不需要动手。”她看着亚伦,语气不容置疑,“记住,服从命令。
”亚伦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行动。紧张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身体。他终于,可以为母亲做点什么了。行动在献祭日的前一夜开始。
和亚伦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地面上是最后的狂欢。而地下,是死一样的寂静。
利奥的小队一共五人。除了他和亚伦,还有乔纳斯,一个叫米拉的年轻女孩,身手矫健,
性格火爆。以及一个叫“老鼠”的瘦小男人,他是开锁和拆除陷阱的专家。出发前,
卡娅把亚伦叫到一边。“害怕吗?”亚伦诚实地点头。“害怕就对了。”卡娅说,
“记住你今天的身份。你不是复仇者,你是一颗螺丝钉。保证你负责的部分不出错,
就是最大的贡献。”她递给亚伦一把匕首。就是他第一次没能下得去手的那一把。
“你不需要用它杀人。但你需要用它来保护你自己。”亚伦接过匕首,
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他跟着小队,再一次进入了那迷宫般的下水道。这一次,
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他不再是一个迷路的闯入者。他能分辨出墙壁上那些不起眼的记号,
能听懂远处传来的暗哨敲击管道的声音。他成了这个地下王国的一部分。“老鼠”带着他们,
从一个无人知晓的排污口钻了出去。外面是一条堆满杂物的后巷。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劣酒的气味,不远处传来圣殿的钟声。亚"伦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明确的敌意,站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亚伦,带路。
”利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亚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过去几年,
他每天都会推着小车,穿过这些大街小巷去送花。贵族的府邸,商人的店铺,
甚至圣殿的偏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哪里有卫兵换岗的死角,
哪条路在深夜里最不可能被人发现。他睁开眼,眼神变得清晰而坚定。“跟我走。
”他带领着小队,像幽灵一样在城市的阴影中穿行。避开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卫兵,
绕过了那些彻夜狂欢的人群。乔纳斯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不屑,慢慢多了一丝惊讶。
这个花店老板,确实有他的用处。粮仓到了。那是一座巨大的石头建筑,
像一头趴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围墙很高,上面布满了铁刺。只有一扇巨大的铁门作为出入口,
门口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守卫。“硬闯是不可能的。”乔纳斯压低声音说。“后面。
”亚伦指着粮仓的侧后方,“那里有一个小的进货通道,通常是锁着的。但墙体没有那么高,
而且靠近一个垃圾处理站,气味很大,守卫很少会过去。”利奥点了点头。“老鼠,米拉,
跟我来。乔纳斯,亚伦,你们在这里放风。记住我们的信号。”说完,三人消失在黑暗中。
亚伦和乔纳斯蹲在巷子的阴影里,死死盯着粮仓门口的守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亚伦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匕首的握柄,
指节发白。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利奥他们顺利吗?会不会被发现?
他甚至开始想象里面爆发战斗,血流成河的场面。“放松点,小子。
”乔纳斯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嘲弄,“你这样子,
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菜鸟味。”亚伦的脸一红。“我……”“别说话。
”乔纳斯打断他,“听着,呼吸。把注意力放在那四个守卫身上。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每一个眼神,都记在脑子里。”这是利奥教过他的。亚伦强迫自己照做。他开始观察。
左边第一个守卫,每隔一分钟就会调整一下头盔。中间那个,似乎有些感冒,一直在吸鼻子。
右边数第二个,眼神总是瞟向不远处的一家酒馆。最右边的那个,站得笔直,像一尊雕像。
渐渐地,亚伦的心跳平稳了下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四个守卫。就在这时,
意外发生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粮仓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祭司袍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亚伦的瞳孔猛地收缩。是伊莱。他来这里做什么?伊莱和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话,然后,
在守卫的簇拥下,朝着粮仓的大门走去。亚伦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看到伊莱脸上那种熟悉的,圣洁的微笑。他想到自己的母亲。他想到伊莱说的那些话。
“荣耀……”“恩赐……”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站起身,
握着匕首的手就要冲出去。乔纳斯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捂住了他的嘴。
“你疯了!”乔纳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臂像铁钳一样箍住亚伦。亚伦疯狂地挣扎着,
眼睛血红,死死地盯着伊莱的背影。他想喊,想叫,想把刀子捅进那个虚伪的笑脸里。
“你想害死所有人吗!”乔纳斯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在亚伦头上。“任务!想想任务!
”任务……螺丝钉……卡娅和利奥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挣扎。
但他的牙齿,却死死地咬着乔纳斯的手,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伊莱走进了粮仓。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乔纳斯这才松开手。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你这个***。”乔纳斯低声骂道,但声音里没有愤怒,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亚伦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耻辱,后怕,愤怒,
各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滚。他差一点,就因为自己的冲动,毁掉了一切。
“那个人……是我朋友。”他沙哑地说。“现在他是敌人。”乔纳斯的声音冷得像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叫声。三长两短。是利奥他们成功的信号。“走!
”乔纳斯一把拉起亚伦,两人迅速撤离。他们刚刚离开后巷,
巨大的爆炸声就从粮仓的方向传来。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半个夜空。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帝都的狂欢。混乱开始了。亚伦回头望着那片火光,眼神复杂。
他没有感到复仇的***。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的现实感。回到据点,气氛压抑。
米拉正在兴奋地描述着爆炸时的壮观景象。“老鼠”在检查他心爱的工具。
利奥和乔纳斯则站在卡娅面前,汇报着任务的经过。当乔纳斯说到亚伦差点失控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亚伦身上。“对不起。”亚伦低下头。“道歉没用。
”卡娅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不是乔纳斯,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而且会暴露我们的存在。
”亚伦的头埋得更低了。“但是,”卡娅话锋一转,“他最终控制住了自己。并且,
他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这次行动,他是功大于过。”她看向乔纳斯。乔纳斯沉默了一会儿,
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牙印,哼了一声。“他还算有点用。”这句不情不愿的肯定,
对亚伦来说,比任何赞美都重要。卡娅走到亚伦面前。“抬起头。”亚伦抬起头,
迎上她那双锐利的眼睛。“记住今晚的感受。记住你差点犯下的错误。也记住,
你成功阻止了自己。一个战士的成长,不是看他杀了多少敌人,而是看他战胜了多少次自己。
”“我们烧了粮仓,圣殿的威严第一次受到了挑战。这是你的功劳。
”“你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新人了,亚伦。”“欢迎加入战斗。”亚伦看着卡娅,
看着利奥,看着乔纳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被这个组织接纳了。
他不再是一个满心仇恨的闯入者,而是一个真正的“余火”成员。他身上的花香早已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下水道的腐臭和硝烟的味道。他的手上没有了泥土,
只有握过匕首后留下的冰冷。枯萎的白蔷薇已经彻底被烧成了灰。而新的火焰,正在灰烬中,
熊熊燃烧。生命税-第四章-血色下水道粮仓的火光熄灭了三天。
帝都的献祭日庆典也狂欢了三天。对“余火”来说,这也是难得平静的三天。
圣殿的所有力量都被吸引到了地面上,追查纵火的凶手,安抚民众的情绪,
确保献祭日的“荣耀”不受玷污。下水道据点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安宁。亚伦坐在角落,
用一块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匕首。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次擦拭,
都像是在磨掉自己身上的一块棱角。他不再是那个连老鼠都不敢杀的花店老板了。
他亲眼见过火光如何吞噬掉一座巨大的建筑。他亲手触摸过同伴在死里逃生后颤抖的肩膀。
他也亲口尝过,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咬破战友血肉的味道。仇恨还在,
但不再是烧毁一切的野火。它沉淀下来,变成了炉心里的炭,持续地释放着冰冷的热量。
卡娅说,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了。他自己却觉得,他更像一块刚刚冷却的铁。坚硬,
但没有方向。突然,一阵尖锐的,不属于这个地下世界的警报声,撕裂了所有的平静。
那声音凄厉,像是金属摩擦刮过骨头。据点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下一秒,
最外围的几个哨点,代表生命信号的油灯,同时熄灭了。“敌袭!
”利奥的吼声在空洞里炸开。混乱只持续了一秒。所有人都像被上了发条的机器,抓起武器,
冲向各自的防守位置。亚伦也握着匕首冲了出去,心脏狂跳。他冲到一条主通道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身穿黑色全身甲,面罩上闪烁着蓝色幽光的神殿骑士,
正像潮水一样从管道的四面八方涌进来。他们行动迅捷而无声,
手中的长刀和爆能枪每一次闪光,都伴随着一名“余火”成员的倒下。
他们是帝国的“嗅探犬”,是神皇最锋利的爪牙。他们被训练成纯粹的杀戮机器。
“余火”的成员在他们面前,就像一群拿着木棍的农夫,在对抗全副武装的军队。
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屠杀。狭窄湿滑的通道成了屠宰场。鲜血和污水混在一起,
在地上汇成暗红色的溪流。乔纳斯挥舞着一把缴获来的骑士长刀,怒吼着砍倒一个敌人,
但立刻就有三把刀从不同的角度刺穿了他的身体。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刀尖,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亚伦的脑子一片空白。几天前,
就是这个男人,用铁钳一样的手臂死死按住冲动的自己。现在,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个骑士发现了他,蓝色的面罩转向他,抬起了手中的爆能枪。亚...伦甚至忘了躲闪。
米拉从旁边冲过来,将他狠狠撞开。一道灼热的光束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在后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熔化的黑洞。“别发呆!反击!”米拉冲他吼道,眼睛里全是血丝。
她话音未落,另一名骑士已经近身,长刀当头劈下。米拉举起双刀格挡。清脆的金属断裂声。
她那两把用普通钢铁打造的短刀,像饼干一样被轻易斩断。长刀余势不减,劈向她的头颅。
亚伦想也没想,扑了过去,抱着米拉滚到一边。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后背划过,
皮甲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辣的剧痛瞬间传来。他顾不上疼痛,
拉着吓呆的米拉就往据点深处跑。到处都是战斗,到处都是死亡。这里不是反抗的堡垒。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坟墓。“亚伦!”卡娅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乱。
她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跟我来!
”她拉住亚伦的手,不顾一切地向据点最核心的指挥室冲去。利奥浑身是血地守在门口,
像一尊门神,击退了所有靠近的敌人。“卡娅!我们顶不住了!”利奥嘶吼着。“我知道。
”卡娅的声音依然平稳,“守住这里,给我一分钟。”她把亚伦推进指挥室,反手锁上了门。
房间里,警报的红光疯狂闪烁。卡娅走到墙边,从一块松动的石砖后面,
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芯片。她把芯片塞进亚伦的手里。芯片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这是‘余火’的一切。”卡娅语速极快,“神皇延续生命的秘密,‘生命税’仪式的真相,
我们在帝国高层安插的所有线人名单……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
”亚伦握着那枚小小的芯片,感觉像握着一座山。“为什么是我?”他颤抖着问,
“利奥比我强,米拉比我勇敢……”“因为你是个花店老板。”卡娅打断了他,
她的目光锐利得像能看穿亚伦的灵魂。“你的心里还存着希望,你知道怎么让种子发芽,
而不是只懂得怎么挥刀。我们已经有太多战士了,亚伦。
我们需要一个能把火种重新种下去的人。”她走到房间的另一头,
推开一个伪装成工具柜的暗门。门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的通道。
“这是古王国时期留下的水道,早就废弃了,只有我知道。它能带你们绕开骑士的包围,
直接通到城外。”“带上米拉,还有你能找到的所有幸存者,从这里走。别回头,别停留,
活下去。”亚伦看着那片黑暗,又回头看了看卡娅。他明白了。这是一条单程票。“那你呢?
”他嘶哑地问。“我留下来,给你们争取时间。”卡娅平静地说,
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走到一面墙壁前,那上面有一个复杂的控制台。
“这个据点里,埋了足够把这片区域炸上天的炸药。我要给这些‘嗅探犬’准备一份大礼。
”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和利奥的怒吼。铁门正在变形。“走!”卡娅厉声喝道。
亚伦站在原地,双脚像灌了铅。逃跑?把卡娅,把利奥,把所有还在这里战斗的同伴都丢下?
他做不到。就在这时,被撞开的铁门飞了进来。利奥浑身浴血地退了进来,
他的一条手臂已经不自然地垂下。几名神殿骑士紧随其后。卡娅没有回头,
只是冷冷地说:“利奥,带他走。”利奥看了一眼卡娅,又看了一眼她身前的自毁装置,
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眼中闪过巨大的悲痛,但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把抓住亚伦的衣领,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往暗门里拖。“不!放开我!我要留下来!
”亚伦疯狂地挣扎,拳头雨点般落在利奥身上。“这是命令!
”利奥的吼声压过了所有的声音,“你想让卡娅白死吗!”这句话像一把刀,
***了亚伦的心脏。他停止了挣扎,泪水夺眶而出。他看到卡娅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
红色的倒计时在屏幕上跳动。她转过身,迎向冲进来的神殿骑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骄傲,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亚伦的方向,
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活下去。”“把火种……带出去。”利奥把亚伦扔进了漆黑的通道。
米拉和另外两三个幸存的成员也跌跌撞撞地跟了进来。沉重的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
亚伦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卡娅和利奥并肩站在一起,举起武器,迎向潮水般涌入的敌人。
像两尊捍卫着什么的雕像。轰——!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传来。
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颤抖。脚下的地面像波浪一样起伏,头顶的石块和灰尘簌簌落下。
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从门缝里挤压进来,将所有人掀翻在地。亚伦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持续的嗡鸣。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余火”据点,卡娅,利奥,
乔纳斯……所有他刚刚熟悉起来的面孔,所有他刚刚建立起的归属感,都在这一瞬间,
被彻底抹去。化为了灰烬。他跪在地上,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巨大的,
能将人撕碎的悲痛。他想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芯片。那枚承载着一切的芯片,此刻冰冷得像一块寒铁。
“亚伦……”米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和恐惧。“我们……该怎么办?
”幸存的几个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看着亚伦,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绝望。
他们看着这个被领袖选中的人。亚伦缓缓抬起头。他看着这些年轻、恐惧而又充满期望的脸。
卡娅的话,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子里。“我们需要一个能把火种重新种下去的人。
”他不再是亚伦了。那个悲伤的,愤怒的,迷茫的亚伦,已经和据点一起,
埋葬在了刚才的爆炸里。活下来的,是“余火”。是最后的火种。一股冰冷的,坚硬的力量,
从他脊椎升起,传遍四肢百骸。他擦掉脸上的灰尘和血迹,站了起来。“走。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跟紧我,别出声,活下去。”他转过身,
第一个走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身后,是组织的坟墓。身前,是未知的逃亡之路。
他的肩膀上,背负着所有死者的仇恨,和整个反抗的希望。
生命税-第五章-背叛者的凝视下水道的尽头是沼泽。腐烂的,无边无际的沼泽。
亚伦从没想过,帝都光鲜亮丽的外壳之下,竟然藏着这样一片能吞噬一切的烂泥。
他们是第一批发臭的垃圾,被这座城市排泄了出来。幸存者只剩下四人。亚伦,米拉,
还有两个年轻的男孩,一个叫提姆,一个叫诺亚。他们都还是孩子。“余火”最后的遗产,
就是三个惊弓之鸟般的幸存者,和一个不知道该怎么用的芯片。
那枚金属芯片被亚伦用布条死死地缠在手腕上,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它的冰冷。卡娅的脸,
利奥的背影,乔纳斯倒下的身躯,在亚伦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悲伤已经没有了意义。剩下的只有麻木。沼泽里的空气又湿又冷,带着水草腐烂的腥臭味。
每走一步,双脚都会陷进冰冷的淤泥里,***时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米拉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在爆炸中被冲击波震伤了内脏,每走一步都在咳血。
提姆和诺亚紧紧跟在亚伦身后,像两只受惊的小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亚伦成了他们的领袖。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领袖。“我们……要去哪?
”提姆终于忍不住,声音颤抖地问。亚伦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过灰色的雾气,
看向沼泽深处。去哪?他不知道。卡娅只告诉他,活下去。“活下去,就是我们的方向。
”亚伦沙哑地说。这句从卡娅那里借来的话,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安慰。包括他自己。
绝望像沼泽里的雾气,无孔不入。他们走了多久,没人知道。在这片没有太阳,
没有星辰的地方,时间失去了意义。饥饿和寒冷是唯一的计时器。诺亚最先倒了下去。
他太年轻了,身体也最弱。长时间的跋涉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陷在泥里,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我走不动了……亚伦哥。”他的嘴唇发紫,眼神涣散。
亚伦想去拉他。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就停在了半空。他想起了利奥的话。“你的仁慈,
是用别人的命来换的。”在这里停下,所有人都会死。亚伦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看着诺亚,
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死在这里。”提姆和米拉都震惊地看着他。“亚伦!”米拉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