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黑袍人退到巷口时，沈砚之的斩妄刀刚劈开血井里伸出来的第二只骨爪。
青芒与血浆碰撞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黑袍人袖中滑出一道灰影，像条毒蛇般钻进墙缝里。
“想跑？”
沈砚之手腕翻转，刀背磕在井沿的青石板上。
三枚嵌在角落的五帝钱突然震颤，铜钱上的锈迹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鎏金般的纹路。
锁阴阵的光芒骤然亮起，在巷口织成一张半透明的光网。
黑袍人撞在光网上的刹那，帽檐下的黑雾剧烈翻滚。
“有点意思。”
他抬手按在光网上，指缝间渗出的黑气竟在网面上蚀出几个小洞，“沈先生的锁阴阵，比你师父当年差了点火候。”
沈砚之心里一沉。
对方不仅认识师父，还对他的手段了如指掌。
他没再多言，左手捏了个引雷诀，指尖的幽蓝火苗突然暴涨，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电光，首刺黑袍人按在光网上的手背。
这是他从《阴阳手札》里悟出来的“惊蛰符”，专破阴邪之气。
果然，黑袍人吃痛缩回手，手背上赫然多了个焦黑的小洞，正冒着丝丝白烟。
“找死！”
黑袍人嘶哑的声音里终于带了怒意。
巷尾的老宅突然剧烈摇晃，枯井里的血浆翻涌得更凶，那颗长满骨刺的头颅己经完全探了出来——那哪是头颅，分明是颗被剥去半边脸皮的女人头，剩下的半张脸上还挂着腐烂的皮肉，眼眶里的绿火几乎要溢出来。
穿红袄的血婴煞正坐在女人头的肩窝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沾着毛发的指骨，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女人头的天灵盖。
“娘，快点吃了他呀。”
她咯咯地笑，“这个人的骨头一定很脆。”
女人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脖颈突然像蛇一样拉长，张开嘴朝沈砚之咬来。
嘴里没有牙齿，只有密密麻麻蠕动的白色蛆虫，腥臭味差点让沈砚之背过气去。
“斩妄！”
沈砚之低喝一声，刀身上的青芒凝聚成一道三尺长的光刃。
他记得师父在手札里写过，子母噬心咒是将母亲的魂魄封在枉死之地，再以孩童的精血喂养，母子怨气相连，除非同时打散两魂，否则杀不死任何一个。
光刃劈在女人头的脖颈上，却像砍进了棉花里。
女人头非但没受伤，反而借着势子缠了上来，腐烂的手臂如藤蔓般缠住沈砚之的腰。
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里钻，他感觉丹田处的灵力都开始凝滞。
“快……救……”女人头的喉咙里突然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绿火闪烁的眼眶似乎朝他眨了一下，“孩……子……”沈砚之猛地一怔。
这怨鬼的眼神里，除了暴戾，竟藏着一丝哀求？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血婴煞突然从女人头肩上跃起，化作一道红光首扑他的面门。
那双没有瞳仁的白眼里，此刻竟映出了黑袍人的身影——巷口的光网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黑袍人正站在洞外，手里捏着一张黑色的符咒，符咒上用鲜血画着诡异的图案。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子母相噬，万劫不复！”
黑袍人念咒的声音像是在敲丧钟。
血婴煞的身体突然膨胀起来，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脸变得狰狞无比，嘴里的尖牙长得抵住了下巴。
女人头发出痛苦的嘶吼，缠在沈砚之身上的手臂突然松开，转而死死抱住血婴煞，像是要阻止她做什么。
“娘！
放开我！”
血婴煞尖叫着撕咬女人头的肩膀，“我要吃了他！
我要去找你！”
“不……走……”女人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绿火渐渐黯淡下去。
沈砚之终于明白过来。
这女人头不是在攻击他，而是在护着他！
子母咒的关键，就是让母亲的魂魄成为血婴煞的“容器”，一旦血婴煞吞噬完母亲的魂魄，就能彻底脱离咒术控制，成为真正的不死煞物。
而黑袍人，就是想逼她走到这一步！
“孽障！”
沈砚之眼中怒火暴涨。
他反手将斩妄刀插回背后，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将血点在符中央。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令——解！”
这是他压箱底的“往生符”，专门用来化解怨鬼执念。
符纸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女人头的眉心。
女人头的嘶吼突然停了，绿火般的眼眶里滚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她看着怀里还在挣扎的血婴煞，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
“小红……娘……对不起你……”随着这句话，女人头的身体开始化作点点荧光，融入血婴煞体内。
血婴煞的尖叫渐渐变成了哭喊，身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底下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轮廓，穿着破烂的红袄，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早就朽坏的花鞋。
“娘……娘不要走……”小女孩哭着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黑袍人在巷口看得目眦欲裂：“蠢货！
坏我大事！”
他猛地将手中的黑符掷向小女孩，“就算没了容器，也要让你魂飞魄散！”
沈砚之纵身挡在小女孩身前，用后背硬生生接了黑符一击。
“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后背的衣衫瞬间被黑气腐蚀出一个大洞，火辣辣的疼痛从脊椎蔓延开来。
“先生！”
小女孩吓得后退一步，怯生生地看着他。
“别怕。”
沈砚之擦了擦嘴角的血，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娘己经解脱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这是‘安魂玉’，戴在身上，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接过玉佩。
玉佩刚触到她的指尖，就发出柔和的白光，将她身上最后一丝黑气驱散。
她看着沈砚之，突然小声说：“我记得你。
二十年前，你师父也来过这里，他给我画了个小老虎，说能保护我。”
沈砚之心中一动。
二十年前，正是师父失踪的那一年。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举着火把跑了过来，为首的捕头看到巷里的景象，脸色一白：“沈先生，您没事吧？
刚才有人报官说槐香巷闹鬼……人己经走了。”
沈砚之摆了摆手，指了指小女孩，“麻烦你们去趟城隍庙，找老道长来，带她去轮回。”
捕头连忙应下。
小女孩跟着老道长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沈砚之一眼，手里的安魂玉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温暖的光。
等所有人都离开，沈砚之才靠在墙上缓缓滑坐下来。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黑袍人的话，以及小女孩提到的二十年前。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阴阳手札》，借着月光翻开。
手札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只有夹着一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上面是师父潦草的字迹：“子母咒现，万鬼幡出，二十年前事，槐香巷中寻。”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这里的事。
那他当年的失踪，和黑袍人，和这子母咒，又有什么关系？
沈砚之握紧了手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管是为了师父，还是为了那些枉死的孩童，他都必须查下去。
巷口的风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槐香巷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被掩埋了二十年的秘密。
而沈砚之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那个藏在黑袍下的黑影，还有那尚未露面的“万鬼幡”，都在暗处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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