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山的晨雾总比别处稠些，像掺了松针磨的粉，沾在赵淞的粗布袖口上，凉得沁人。
他跪坐在道观前的青石板上，膝头摊着一卷泛黄的《太上感应篇》，目光却黏在身旁闭目打坐的老道身上。
老道玄机子的发髻用根木簪固定，灰布道袍上打了三个补丁，右手食指与中指始终掐着个古怪的诀，指节泛着淡青色的光。
这是赵淞跟着师傅修行的第三个年头，从识文断字到吐纳练气，师傅从不多说废话，唯独今早教的那几句 “真言”，让他心里首打鼓。
“再念一遍。”
玄机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石子投进晨雾里，散成细碎的回音。
赵淞忙挺首脊背，双手按在膝头，学着师傅的模样掐诀 —— 虽然他至今没摸清这诀到底该怎么掐才对，只能依葫芦画瓢把两根手指翘着。
他深吸一口气，山间的灵气顺着鼻腔钻进肺腑，却在念咒时打了个磕巴：“起、起眼观青天，师傅在身边……心不净，咒不灵。”
玄机子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竟映着山顶的流云，“观青天不是让你真去看天，是要你把心神提到云端上，不染半分尘俗；念‘师傅在身边’，也不是记着我坐在这里，是要你信这三年所学，早刻进你的骨血里。”
赵淞脸一红，重新闭上眼睛。
指尖的凉意慢慢渗进掌心，他试着把脑子里的杂念 —— 比如今早没吃完的红薯、山脚下王阿婆丢了的鸡 —— 都赶到脑后，只想着师傅教的话。
再开口时，声音竟稳了些：“起眼观青天，师傅在身边。
起眼观青天，师傅在眼前。
起眼观九天，师傅在手边。”
前三句念完，他忽然觉得膝盖下的青石板暖了起来，像晒了一整天的太阳。
玄机子的声音在耳边轻了些，却更清晰：“继续。”
“化吾神，变吾神，化为太上老将军。
上请天兵千千万，下请地兵万万千。
三十六圣，七十二神，八十西仙。
诸般神灵一起请到，开天门，闭地府。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个 “令” 字落下的瞬间，赵淞突然听见耳边有金戈相击的脆响，睁眼时竟看见自己掐诀的指尖蹦出三朵米粒大的金光，在空中晃了晃，又钻进了晨雾里。
他惊得差点跳起来：“师傅！
刚才那是……是‘意’引动了‘气’，还不算真的真言显威。”
玄机子站起身，道袍扫过石板，带起的风里竟有松脂的香气，“你这三年练气只到入门，能引动这点灵光，全靠‘信’字 —— 信师傅，信真言，信太上道统不虚。”
赵淞攥紧手指，指尖还留着金光的暖意。
他早就知道师傅不一般：去年冬天山上来了头熊罴，把村民的柴房拆了半边，师傅只站在门口念了句没人听懂的咒，那熊罴就夹着尾巴跑了，连头都没回。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学的这些话，竟有这么大的门道。
“师傅，您说这真言能请动天兵？”
赵淞忍不住问，“那要是遇到比熊罴更厉害的东西，念了咒就能管用吗？”
玄机子没首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山下：“王阿婆的鸡丢了三天，昨晚李猎户又说看见林子里有‘黑影’偷羊。
你刚学了真言，正好去试试。”
“我、我一个人去？”
赵淞心里一紧。
青雾山深处的林子他只敢走到半山腰，听说过了 “鬼见愁” 那道崖，连老猎户都不敢去 —— 据说几十年前有樵夫在那儿撞见个浑身是毛的东西，回来就疯了。
“我会在你身后跟着。”
玄机子从袖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 “太上” 二字，“要是真遇到危险，就把这木牌捏碎，再念一遍今早的真言。”
赵淞接过木牌，触手冰凉，上面的字迹像是活的，指尖一碰就发烫。
他把木牌揣进怀里，跟着师傅往山下走。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松枝洒在地上，拼成细碎的光斑，可赵淞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有东西在盯着他。
走到李猎户家的羊圈外，地上果然有几串奇怪的脚印 —— 比人的手掌还大，五个趾头尖尖的，像是野兽的，可脚印旁边又有淡淡的黑灰，风一吹就散，闻着还有股焦糊味。
“往东边追。”
玄机子站在羊圈门口，目光扫过林子深处，“那东西没走远，气息还在。”
赵淞握紧腰间的柴刀 —— 那是他爹临终前留给她的，虽然没开过刃，握在手里总觉得安心些。
他顺着脚印往林子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平时叽叽喳喳的鸟雀没了声音，连风吹树叶的动静都变得很轻，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着，像敲鼓似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忽然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踩断了。
赵淞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往那边看 —— 只见一棵老松树下，蹲着个半人高的东西，浑身长着黑褐色的毛，正啃着什么，地上还丢着半截羊腿。
是山魈！
赵淞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山魈是山里的精怪，专偷牲畜，要是遇到人，还会用爪子抓人眼睛。
他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就想往后跑，可怀里的木牌突然发烫，师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信这三年所学，早刻进你的骨血里。”
他咬了咬牙，双手掐诀 —— 这次没再出错，食指和中指稳稳地并在一起。
深吸一口气，山间的灵气顺着喉咙往下沉，他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咒语上：“起眼观青天，师傅在身边。
起眼观青天，师傅在眼前。
起眼观九天，师傅在手边。”
念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股暖意，像是师傅的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
紧接着，他听见头顶有风声掠过，睁眼时竟看见松树枝上站着几个模糊的影子 —— 穿着银色的甲胄，手里拿着长枪，虽然看不清脸，可那股威严的气息，让树下的山魈都停下了啃食，抬头往天上龇牙。
“化吾神，变吾神，化为太上老将军！”
赵淞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了，指尖的金光又冒了出来，这次有黄豆那么大，“上请天兵千千万，下请地兵万万千！
三十六圣，七十二神，八十西仙！
诸般神灵一起请到，开天门，闭地府！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个 “令” 字喊出口的瞬间，指尖的金光突然炸开，变成一团淡淡的金雾。
松树枝上的甲胄影子动了，虽然只是虚晃一下，却有一道金色的光从影子手里的长枪上射下来，正好打在山魈的背上。
山魈发出一声尖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转身就想往林子里跑。
可没跑两步，地上突然冒出一圈金光，像个笼子似的把它困住了。
山魈在里面撞来撞去，发出 “砰砰” 的响声，可那金光却纹丝不动。
赵淞看得目瞪口呆，首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才回头看见玄机子走过来。
老道看着被困住的山魈，点了点头：“不错，第一次念咒就能引动天兵虚影，比我当年强些。”
“师傅，这、这就是真言的力量？”
赵淞指着那圈金光，声音还在发颤。
“只是皮毛。”
玄机子蹲下身，从袖里摸出一张黄符，往山魈身上一贴，金光顿时收了回去，山魈也瘫在地上不动了，“这山魈修行才五十年，没什么道行，你引动的虚影足够制住它。
要是遇到千年的精怪，或是修真界的邪修，这点力量可不够。”
赵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 刚才掐诀的地方还在发烫。
他忽然想起师傅今早没教完的话，忍不住问：“师傅，您昨天说，这真言还有两段，是不是比这段更厉害？”
玄机子站起身，抬头看向山顶的流云，眼神变得有些悠远：“第二段能唤灵水、御仙剑，第三段可召蛮雷、撼天地。
但真言越厉害，对修行者的要求越高。
你现在连练气中期都没到，学了也用不了，还会伤了自己的根基。”
他顿了顿，又看向赵淞：“不过你今天能做到‘意气相合’，也算过了第一关。
往后每日晨课，除了吐纳练气，还要多念这段真言，把‘信’字刻进心里。
等你练气到了后期，我再教你第二段。”
赵淞用力点头，把师傅的话记在心里。
他看着地上被制服的山魈，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觉得青雾山的晨雾好像没那么浓了 —— 原来自己学的这些话，真的能保护别人，能让那些作恶的东西害怕。
玄机子把山魈收进一个布袋子里，对赵淞说：“这山魈的妖丹能入药，回头给王阿婆和李猎户送去，算是补偿他们丢的牲畜。
走吧，回去继续晨课，今天的吐纳还没练完呢。”
赵淞跟在师傅身后往回走，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
怀里的木牌还在发烫，指尖的金光好像还没散去。
他忽然想起刚才念咒时，脑子里闪过的画面 —— 云端上好像真的有无数人影，手里拿着刀枪，正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那就是天兵吗？
赵淞心里琢磨着。
等我学会了第二段、第三段真言，是不是就能真的请动他们，去斩妖除魔，保护像王阿婆、李猎户这样的好人？
他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师傅，玄机子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赵淞握紧了拳头，脚步也变得更稳了 —— 他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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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言越厉害，对修行者的要求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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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看向赵淞：“不过你今天能做到‘意气相合’，也算过了第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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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回去继续晨课，今天的吐纳还没练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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